他的動作和姿態不太正常,很僵硬,手腳總會不時朝着怪異的方向扭曲。
春天風大,活屍聚餐的血腥味飄得很遠。淡淡的血肉味道對來人產生了難以想像的誘惑效果。他在原地站立了幾秒鐘,忽然加快速度,就像聽到了衝鋒號的士兵,開始朝着充斥死亡的加油站方向拔腿狂奔。
動作還是那麼僵硬,仿佛一台機械。腳步落在地上的時候,總會帶起清脆的響聲。
正在進食的屍群仿佛沒有看到走近的此人。它們忙於埋頭大嚼,爭搶着柔軟可口的內臟,就算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鑽進來,也沒有停下手上和嘴裏的動作。
他沒有與屍群爭食,只是手腳並用,跪在地上,把頭部貼近那些流淌在地上的血。
屍群沒有對他表現出敵意。
或者應該說,仿佛從未察覺到他的存在。
血肉盛宴持續了很久,心滿意足的屍群才漸漸散開。
一直用身體觸碰着血水的陌生人,也終於抬起頭,注視着自己身後的來路。
他沒有臉,肩膀以上是沒有肌肉和皮膚的骷髏。眼窩裏看不到眼睛,只有少許擊沉在骨骼底部的柔軟組織。鼻孔是兩個黑乎乎的洞,整齊的牙齒順序排列着,張開的時候,可以透過下頜骨的空處看到地面。
渾身上下都是骨頭。
他沒有肌肉,真的。無論肩膀、腿腳、手臂任何位置,只有關節連接部位保留着一點點類似血肉的附着物。也許是韌帶,或者是殘存的身體組織。這些東西很關鍵,是它們讓整個身體保有行動能力,甚至可以在短距離內快速奔跑。
身體與血液之間的接觸,更像是一種浸泡。但是不可否認,這種做法很管用。他顫悠悠的抬起胳膊,發現手骨表面有部分肌肉正在生長。撫摸面頰的時候,也觸碰到一些正從骨骼深處蔓延開來的肌肉。
一具會生長的骨骼。
這種事情誰會相信?
然而,這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他感覺自己很餓,卻沒辦法吃東西。
好幾天了,他一直嘗試着想要解除那種難受的飢餓感。可無論從嘴裏塞進去多少東西,都會毫無例外從空洞的下頜骨里掉落出來。
飢餓足以令人發瘋。
他想過用更直接的方法,把食物裝進身體。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空蕩蕩的肋骨之間沒有絲毫障礙,這樣做的結果,只是讓骨盆表面變得越來越髒,引來了更多的蒼蠅蚊蟲。
直到今天,終於找到了能夠被身體吸收的「食物」。
是我的錯誤,是我弄錯了食物的概念。之前那些塞進嘴巴和肚子裏的東西,根本不能被稱之為「食物」。我無法消化它們,它們也不能給我提供營養。
顱骨內部有種正在生長的感覺。
非常美妙,就像親眼看着一朵艷麗鮮花在眼前綻放,完成了從花苞到盛開的全過程。
他感覺身體正在變重,發現手腕關節多了不少顏色紅潤的肌肉層。當然,這種程度的肌肉與正常人相比還是偏於數量不足,遠遠無法達到成年人的程度。可它們正在生長,只要有足夠的營養,就能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
大腦是一個好東西。
頭顱內部正在生長的部分,應該就是大腦。儘管復生的聽覺神經還很微弱,仍然可以聽到從顱內傳來「咕嚕嚕」的響動。
我終於擁有了思考的能力。
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由此產生————我是誰?
思維的存在非常模糊,問題剛剛從腦子裏冒出來,立刻被更加強烈的慾念徹底壓倒。
我是誰並不重要。
我現在需要進食。
我得吃東西,讓更多的身體器官生長出來,才能進一步擴展我的食物範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依靠鮮血。
血肉骷髏邁開腳步,沿着滿是車輛殘骸的公路走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這個地方很危險。
轉過身,血肉骷髏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收費站幾百米遠,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矗立在收費站頂端的「昆明北」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