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電動車和自行車來來往往。偶爾也有汽車開進來,立刻引起周圍路人的不滿。都在叫嚷着這麼擁擠你為什麼還要開進來之類的話。遇到脾氣火爆的,當時就會下車打起來。
陳婆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劉天明。她繞過密集的人群,沿着馬路左邊的行人路,走向一間亮着燈的臨街鋪子。
那是一家肉店。門口插着一把火紅色的大陽傘,鋪面正上方掛着一塊招牌,背景圖案是兩頭憨態可掬的黑色肥豬,正在朝着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咧嘴微笑。旁邊還有幾個醒目的大字————正宗農家黑山豬,綠色食品,歡迎品嘗。
肉攤上剩下的豬肉已經不多。排骨、五花、裏脊這些上好的部位全部賣光。老闆是個壯實的男人,光着膀子,嘴裏叼着香煙,正在努力向陳婆推薦剩下的兩個豬蹄,還有幾塊零零散散的碎肉。
「這兩個蹄子好啊!又肥又大,拿回去放點兒醬油,慢火鹵出來就很好吃。」
「這塊也不錯,是從後腿上割下來的……什麼?太肥了?嘿!瞧你這話說的,豬肉能有不肥的嗎?要是沒有肥膘,那就不是豬了。」
「我說你就乾脆爽快點兒,我也趕着收攤兒。大家都是昆明人,不要像外地老俵那樣挑肥揀瘦。價錢上我給你點兒便宜,你就把這些全部買了吧!」
老闆很會做生意,陳婆也的確想要買肉。劉天明遠遠看見陳婆付了錢,從老闆手裏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紅色膠袋,轉過身,朝着來路方向慢慢走來。
劉天明朝着旁邊的小巷裏快步走去,避開了陳婆可能看到自己的每一個角度。他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直到陳婆的身影從巷口走過,大約三分鐘後,劉天明才慢慢跟了出去。
她為什麼要買肉?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答案。劉天明覺得,單單憑藉這一點,恐怕無法證明什麼。
每一個家庭主婦都需要買菜,都要做飯。
可是,陳婆偏偏在買菜之前,從錢廣生那裏取走了寫有「孫麗瓊」名字的化驗單。
劉天明自己也是這樣乾的。假託別人的名義,給自己驗血……難道,陳婆和自己一樣?
越想,就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而且,劉天明還在太平間辦公室里,看見過陳婆桌子上有糖。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重疊。
陳婆的住處就在醫院旁邊。那是一幢六十年代就建起來的舊房子,沒有單元門禁,也沒有保安。一直有傳言說這幢舊樓會被開發商拆掉,另建新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
劉天明無法繼續跟下去。他側身站在馬路邊上的一輛萬事得轎車背後,用複雜的目光注視着陳婆。
她走進了樓道,把拎在右手的膠袋子換到了左手,騰空的右手插進褲兜,取出一串鑰匙。
就在即將把鑰匙插進鎖眼的時候,劉天明突然看見陳婆做出了符合他預料,也令他感到無比震驚的動作。
陳婆拿着鑰匙,猶豫了一下,手指夾住鑰匙,轉過頭,非常警惕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然後,以及其敏捷的動作,伸手從膠袋裏抓出一小塊豬肉,迅速塞進嘴裏。
即便是常年買肉的屠戶,也很少能夠一刀切下去穩穩的說多少就多少。顧客要買一斤,卻切下來一斤多的情況很常見。每個肉攤上都有不少碎肉。通常都是當做給熟客免費的添頭。
劉天明看得很清楚,陳婆塞進嘴裏的就是一塊這種碎肉。
她似乎很餓,有些迫不及待。
正常情況下,至少應該走進屋裏再吃。
可是,陳婆實在是忍不住了。
劉天明暗暗咬緊了牙齒。
他非常肯定,那塊肉是生的。
陳婆的動作非常迅速。她抹了抹嘴角的殘油,這才把鑰匙插進鎖眼,打開門,走了進去。
劉天明默默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一塊化石。
毫無疑問,陳婆也被感染了。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些人喜歡生食,比如日本人喜愛生魚片,少數民族喜歡過年殺豬的時候涼拌一盤「剁生」,但絕對沒有人會像陳婆這樣,直接拿起大塊的生肉往嘴裏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