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是下午四點半到達馬頭鄉的,到得馬頭鄉後,他沒去別處,徑直從小道轉上了橋口村,當初,也就是這個村為了老灌口堤壩的事兒,磕頭上訪,弄到最後被囚禁,多虧遇上了薛向,才得脫而出。
馬頭鄉已是貧瘠之所,這橋口村更算是多災多難,薛向到此,就想看看這個村有沒有什麼變化。
車轉上村口,就再也沒法兒騎了,因為一人高的蒿草,毛竹,幾乎將所有的道封死,薛向站在高處,倚車而望,靜宓的小村似乎還是那般模樣,低矮、破舊,要說一點兒變化也無,那也不是,至少以前所見的殘破小屋,盡皆用泥巴糊好了,而更讓薛向高興的是,這會兒遠不到晚飯當口,不少人家已經冒起了炊煙,這在從前是他不敢想像的,他猶記得那次來橋口村,大中午的,也沒幾家人生火,皆蹲在門檻上,吃着冷食。
這裊裊炊煙,隨風輕去,送來淡淡米香,薛向聳動着鼻,貪婪地嗅着,仿佛嗅着這世上最珍貴的味道。
遠遠地茅舍邊,是一片片的農田,初春時節,薺麥青青,入眼的是一大片的綠海,而這綠海深處,偶爾冒起幾點淺黃,那淺黃還不時晃動,薛向眼尖,立時就知道是和自己戴了一樣草帽的農人。
採風採風,採擷民風,這最好的採風之所,正是這田間地頭,薛向立住車,從高處奔了下來,穿過一片齊腰的蒿林,又行里余,薛向終於靠近了那最近的農人。
「老鄉,忙着哩!」
薛向立在埂上。笑着沖正彎腰拔草的農人,打了聲招呼。
「這不廢話麼,沒看見正拔……咦。薛縣長!」
那農人話剛說一半,抬起頭來。便認出了薛向。
薛向倒不稀奇,他在馬頭鄉,尤其是橋口村的出鏡率高,想當初護堤時,跟這幫橋口村的村民可是同一個戰壕,不過,這會兒,那農人抬起頭來。薛向卻生出巧兒又巧之感,原來這人正是橋口村的方老實,當初薛向初至蕭山縣,就是這傢伙領着十幾個鄉親們在界碑處,叩喊冤,爾後,護堤時,也是這傢伙出的主意,讓動用了軍事儲備物資。
「老方,是你呀!」
薛向笑着掏出煙盒。丟出一顆煙去。
「是我,是我,您說這巧不巧!」
方老實接住煙。交替着手在衣服上逛了逛,兩步就跨上田埂來,扯住薛向的衣服,就嚷嚷道:「走,走,到我家吃飯去,今兒個說啥也不能讓你再跑了,上回給丫頭們老師補發工資,我就沒趕上!」
薛向笑道:「今兒個可真不行。我就是到鄉里辦事兒,過這兒。順便來轉轉,縣裏頭還一堆事兒呢。」
薛向自然不肯應承。因為他知道他這一去,方老實家裏存的好玩意兒,恐怕得清空。當然,這好玩意兒無非也就是臘肉,雞蛋,雞鴨等等,可在農家而言,這都是救命的玩意兒,薛向吃干抹淨,雙腿一邁倒是簡單,可留給老方的必是巨大的虧空。
這個薛向早有經驗,早些時候,他下鄉不也是如此麼,人家聽說是薛裕祿,給錢都不要,後來,再下鄉,能帶乾糧薛向就自己帶,若是實在沒法了,薛向也只扮作人,上門買飯,東北民風粗獷豪邁,雖然也多不會要錢,至少弄的也就是家常菜,薛老吃得也安心。
方老實知道薛向貴人事忙,也不好再勸,便拉扯薛向要嘮會兒磕兒,卻是正中薛向下懷。
方老實點燃煙,便在梗上坐了,薛向挑起了話頭,問了家裏的收成,收穫,方老實便接上了話頭,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許是薛向在側,方老實照顧他官員身份,儘量都往好的方面說,說了有老灌口灌田,收成有了保證,又說了村上的官兒少了不少,今年省了十多塊的役錢,而方老實說得最高興的是,去年冬里到豐樂鄉搞副業,幫着基建處搬了個把月磚,他和兒一共賺了六十多元……
方老實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說完收入,又說了家裏的生活,雖然稍盡修飾之詞,可薛向還是聽出來了,他家裏仍舊不怎麼寬綽。
聽了方老實說了半個多鐘頭,薛向只覺比看一天件,收穫還大。先,他知道了精兵簡政的實際效果,比如方老實先前言道的那所為役錢,只怕就是原來用來養村官之用,別看這十多塊雖少,可也是來斤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