鈔一端,輕輕一擦,便點出一疊,遞給蹲伏在地上,守着屍身的麻衣老婦:「大媽,人死不能復生,您老還得節哀,注意身體啊!這些錢雖買不回大明兄弟的一條命,也只能算咱們替他儘儘孝心了,您收着。」
老婦人聞言,抬起頭來,看着薛向,渾濁的眼睛已哭得紅腫,既不接錢,也不說話,滿眼的悲戚,看得薛向心中也是慘然。薛向見那老婦不接,便待把錢托給秦窮,由他轉交,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秦窮私吞了。
哪知薛向還未及抽手,一個年長死者幾歲、面目頗為相似的白服漢,伸手將錢鈔接了過去,嘴裏還哼哼着:這麼點錢,買我弟弟一條命,便宜你們了。邊說邊惶急地解開衣衫,一層又一層,直至貼着皮肉,才把錢鈔藏好。
薛向看他裝束、樣貌,便知是死者兄長,心道:他來接錢也一樣。是以,並未躲閃。不然,那漢哪裏能從他手中將錢搶去。薛向觀這漢做派,暗道:以後,每年的工分錢可一定得交這老媽媽手中。
秦窮見大明的哥哥收了五塊錢,便知大局已定,死者家屬都不爭了,自己還爭個什麼勁兒,況且村里又不是沒得好處,便出聲喊道:「九黎村的老少爺們兒們,按說大明的死,不能就這麼算了。可是靠山屯的薛主任仗義,又賠錢,又賠禮,咱們還要怎樣?真拉了薛主任去頂罪,到哪兒也沒這個道理不是?諸位,若是覺得薛主任做事還算公道,咱們就打道回家;若是有不滿的,儘管提出來。」秦窮話罷,九黎村一眾人等卻沒有回音。
這會兒,眾人都在思忖那五塊錢是不是賠多了,山里人命賤,還沒聽說誰的命值了五的,該知足了!秦窮見無人應聲,沖薛向做個手勢,吆喝一聲,便待領了人撤退。
就在這時,「突突突….」,東南方向一陣馬達聲傳來。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卻是公社僅有的那輛老得不行的東方紅拖拉機,正喘着粗氣,殺奔二來。拖拉機後拖箱上,當先正中站着的便是公社治安大隊大隊長朱龍,再細一瞧,那一幫藍布衣不正是治安大隊的眾老虎皮嘛。
那東方紅拖着老高的黑煙,氣勢洶洶,上了打穀場仍不減速,直直朝眾人撞來,唬得人群大亂,在離人群兩米處,才堪堪停住。車未停穩,身材壯碩、濃眉大眼的朱龍領着一幫藍布衣們,便從車廂上跳了下來。
未幾,駕駛艙也打開了,步下一位中年人來,高顴骨,塌鼻樑,一身灰中山裝卻穿得周正嚴實,正是多次詰難薛向的鄧家有。鄧家有下得車來,老遠便沖薛喊道:「薛向同志,聽說靠山屯出了大事,竟然打死了人。蔡主任委派我過來處理,沒想到,剛到地兒,果然就見你們起了衝突,多虧我們來的及時。」
鄧家有故意稱薛向為同志,而不是主任,有兩層意思。一是,他心中不覺得嘴上沒毛的薛向配得上主任這個稱呼。二是,就算薛向掛了副主任的頭銜,他鄧家有排名也在薛向之前,稱呼同志,更是有意無意地強調從屬關係。
薛向前世在機關混了十來年,自然知道他這點小伎倆,並不放在心上,竟滿臉堆笑,迎了上去:「歡迎歡迎,歡迎鄧主任來靠山屯指導工作。」薛向壓根不提什麼「死人」,「處理問題」、「衝突」的話。
鄧家有一雙手被薛向握得生疼,心中叫罵,嘴上也不客氣:「薛向同志,我可不是來指導什麼工作的,就是來處理靠山屯社員打死九黎村社員楊大明一案的….」
不待鄧家有說完,薛向打斷道:「鄧主任的消息哪裏來的?什麼是靠山屯社員打死九黎村社員楊大明?何時又成了案?誰報的案?哪個公安部門立的案?你可別跟我說就是公社治安大隊立的案吧?他們貌似還不夠格吧?」既然對方來勢洶洶,薛向性也撕下麵皮,一連串的反問便扔了過去。
薛向知道,這種情況下,躲是躲不過去了,不耍些歪的邪的,讓鄧家有一上綱上線,准得壞事。(未完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