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方才之事讓飽經滄桑,閱盡浮華的段市長徹底驚到了,他可以不在乎金錢、榮譽,乃至生命,唯一不能不在乎的就是官位。
沒了官,一腔抱負付諸東流也就罷了,最可怖的是,對浸淫半生官場的他簡直就尋不到無生存的意義了。
是以,衛定煌那邊鬆口的時候,段鋼唯一的感覺便是濃濃的死而復生般的慶幸和歡悅。
可他終究是心智堅毅之人,驚喜未去,便鎮定下神智,立刻就抓住了眼下工作的重心,當即便伸手朝電話抓去。
哪知道他方按上電話,劉國平大步走了進來。
今日的劉市長,顧盼間少了幾分拘謹,多了不少歡喜、自信。
「國平同志,我這兒還有急事兒,你有什麼問題,先找陳書記反應吧。」
段鋼頭也不抬地就下了逐客令,對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劉市長,他真是沒多少好感了,若非此人一直貼自己貼得緊,段鋼早發落他了。
劉國平遇冷,臉上笑容依舊卻是不減,步速更是不慢,幾步就跨上前來:「市長,我是來向您檢討的!」
「你又怎麼了?」段鋼滿臉不耐煩,連連揮手,「不說了嘛,我這兒暫時沒空,去找道林書記。」
若是平日,段鋼只稍稍露出點不耐煩,劉國平便會連忙檢討告退。
可此刻,段鋼的不耐煩已經露了骨,劉國平依舊面帶笑容,「市長,我這檢討也只能給您做,是這麼回事兒,洪局長查明了咱們明珠存在一個罪大惡的地下勢力。喚作什麼青幫,我見失態危急,顧不上請示。便隨洪局長帶隊,將這個窩點搗毀。搗毀過程中,遭遇該幫派匪徒的頑強抵抗,無奈之下,我下令洪局長開槍,將該團伙四十多位腦,齊齊擊斃。」
「因為事發緊急,我來不及向您請示,犯了無組織無紀律、貪功冒進的錯誤。且辦案過程中,處置不當,讓相關重要人證全部殞命,更是辦事不力,在這裏,我向您作嚴肅檢討和深刻反省!」
說話兒,劉國平便低了腦袋,一雙精光直綻的眸,牢牢盯着那擦得油光水滑的皮鞋上倒映出的段鋼那模糊的臉龐。
段鋼真得震驚了,劉國平剛開口時。他已經揚起了手臂,準備拍桌,可待劉國平吐出「洪局長」字後。他揚起的手臂,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此刻,待劉國平一番話道盡,他除了驚詫,還是驚詫。
因為劉國平此時說的事兒,正是他段某人這會兒急着摸電話,正要辦的大事兒。
原來,方才,段鋼之所以決定付出一切代價。從衛定煌手中搶過案件經辦權,除了怕影響擴散外。最主要的還是怕青幫最主要的核心人物落網,說出些不該說的。
畢竟影響擴散。對他段某人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下野,未必沒有起復之機。
可若是某些事兒抖出來,恐怕就是求體面,亦是不可得。
是以,段鋼此刻剛從衛定煌處,搶來了經辦權,便準備給洪察打電話,面授機宜,將可能的破綻兜圓。
沒成想,劉國平卻說,他已經將他段某人要辦的事兒,辦得妥妥噹噹,乾淨利落。
此刻,壞消息滿天飛,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段鋼開懷的呢。
「來來來,國平,坐坐,小黃,趕緊上茶,就上國平送的那普洱,好茶,真是好茶哇!」
說話兒,段市長便步出辦公桌,一把拉住劉國平,便在沙發上坐了。
此刻,段鋼鬆了口,劉國平也鬆了心。
原來,劉國平並不清楚段鋼在其中的糾葛,是以,他並不能預料段鋼聽到他擅自行動後的反應。
只是胡東海向他保證,他去跟段市長如實交待,必然會得個大大的彩頭。
出於對胡東海的信任,劉國平這才來了,臉上雖做出自信的模樣,心卻是半吊着的。
這會兒聽見段鋼這番言語,他才知道又讓胡東海料中了。
「市長,您還沒批評我呢,這次我未經請示,就擅自做主,實在是該打!」
劉國平滿臉誠懇,絕對看不出半點居功自傲的驕矜之氣,官兒做到他這份上,總有自己拿手的,沒有能力,總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