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傍晚,陽還未盡落,夕陽的餘暉撒在偉岸如海的雲景湖上,半湖蕭瑟,半湖醉紅,雲煙茫茫處,幾隻灰黑的釣魚鳥嘯着尖利的口哨,輕捷地從雲層中翻轉着細長的身,一頭扎進湖裏,准而又准地叼走幾條小白鰱,撲騰而去。
青的田,翠的山,青墨色的天空,醉酒的渺湖,歸帆唱晚,湖風徐徐,若無俗事傍身,搬一方竹榻,置於岸邊老樹下,取兩卷古書,對湖而坐,手把砂壺,觀書茗,悠閒恬淡,自是人間真仙。
惜乎,此刻就站在湖邊的薛老,卻是半點吟風弄月的心思也沒有,反而一腦門官司。
「陳所長,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這就是我的新區管委會大院?」
薛向指着眼前的這座戰地不過來平的破舊平房瞪圓了眼睛。
薛老實在震驚了,眼前的這座古舊建築與其說是座平房,不如說是一堆亂轉堆砌在了一處,實在是破敗蕭條了。
平房四面牆角,俱是能穿過野貓,臭狐的大洞,屋頂西側頂上還有破洞,勉強用石棉瓦混着油毛氈簡單搭蓋着,晚風急來,下垂的破氈噼里啪啦打着檐角,似要把這牆壁捶塌。
「薛專員,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就這房,還是我大中午接到通知後,揀了又揀,現給你倒出來的,要不然,想找個遮風避雨的都夠嗆!」
房管所陳所長帶着個老式的國防帽,滿臉愁苦。
顯然,他也知道眼前的房用來做一級行政區的駐蹕之所,實在誇張!
可他也確實是沒辦法,他也不能孫猴隨一揮,就變出房。
「老陳。你再給想想辦法,我們也知道你有為難之處,可你也知道。但凡這地界兒能落腳,我們也不能跟你廢話!」薛向再勸道。
陳所長是黑水縣的幹部。因着黑水縣府相對其他縣更靠近雲錦湖,所以才找到這位對當地地理最了解的陳所長,幫着定點臨時管委會會址。
陳所長一把扯下軍帽,拿在手裏扇風,「薛專員,江主任,我老陳陪着您二位溜溜轉了一下午,實際情況您二位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本來按我的意思是把臨時管委會安置在哪個村部,為最好,雖然條件差,可至少還能落腳,可薛專員非要選擇臨湖位置的,我就是神仙也沒辦法立時就安排像模像樣的啊。」
「就這片平房也是我得了消息,緊急收斂出來的,別看房破,裏面還是挺堅實的,說起這房還有些歷史。早先是關走姿派的牛棚,後來成了堆放防洪護堤材料的倉庫,這不。今兒聽說薛專員要用,我才緊急組織人力將裏面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走嘛,別看他破,收斂好了,遮嚴實了,照樣風吹不着,雨淋不着。」
江放平不滿道:「嗨,嗨,陳所長。你這話怎麼說的?我們要這裏幹什麼,你也是知道的啊。堂堂一級行政區核心機關,可不是牲口棚。只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就夠了的!」
熟料他這一說,陳所長也惱了:「江大主任,話不能這麼說吧,聽你這意思好像是我老陳故意給你們使壞,有好地方不願意拿出來,天地良心,我老陳從中午接到通知就開始忙活,中午飯沒吃不說,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結果,好心沒好報不說,還落下埋怨,我他媽還不伺候了,愛咋的咋的!」
陳所長四十多歲,退伍軍人,脾氣火爆,性耿直,論級別,他這鄉鎮房管所所長,不過是個股級幹部,較副處級的江方平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卻敢如此直言,足見其性情。
眼見着江方平便待發怒,薛老插話道:「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江主任着急,陳所長也不容易,都是為了工作嘛,這平房破是破點兒,總算還能屈身,先對付着把架搭起來。創業維艱,篳藍縷,說得就是咱們這樣吧,可越是這樣,越得團結。」
說話兒,矛頭忽地對準了戴裕彬,「小戴,你也是的,肩上掛着個水壺,就知道給我灌,也不知道問別人渴不渴,你腦里這官本位主義可嚴重!」
陳所長的脾性,薛老算是看出來了,他反而就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人,更何況,陳所長還是軍人出身,對軍人人,他天然有好感,自然得將陳所長麵皮遮掩團圓。
戴裕彬熟悉自家領導作風,一疊聲自責,連忙將水壺朝陳所長遞去。
陳所長着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