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姚心裏不是滋味,卻笑着向老者恭敬的行禮,「我認得你,關龍逄關大人,大夏百官之首的上大夫。久仰關大人賢德之名,有施氏久姚,見過關大人。」
關龍逄的視線像是刀子似的落在久姚的臉上,看似平靜的面孔,已然處處皆是驚濤駭浪,他道:「施久姚,你可知道蓋這座王宮要消耗多少財富,累死多少人?」
怎麼問起這個了?久姚道:「我不知道。」
「是,你一個小女娃娃當然不知道這些。那這座王宮,你覺得如何?」
久姚據實道:「這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奢華、最龐大的宮殿,它的富麗堂皇不是我所能想像的,我甚至不相信人間會有這樣的地方。」
「那你又知不知道,大王為了王后,正在修建一座更加史無前例的宮殿。那座宮殿叫『傾宮』,巍峨高聳,宛如要傾倒。大王還搜羅了九州的美玉,欲在傾宮上築一『瑤台』。你無法想像那要耗掉多少玉,會徵用多少刻玉的工匠。而大王做這些的目的,只是為了能與王后飲酒作樂。」
這些久姚都是知道的,她咬唇,清亮的眸底涌動兩汪淺傷。
虞期眉骨皺起,道:「不可救藥的是夏帝,與久久和王后又有什麼關係,莫非將錯處都歸在女人身上便是你們的作風?」
關龍逄道:「一國之君不理朝政,沉迷女色,還為了討好女子而枉顧蒼生的死活。王后身為國母,最應該做諫臣的就是她。可她卻引-誘大王更加的窮奢極欲,就連你施久姚,大王都對你言聽計從,你卻不知要為九州蒼生說上幾句話?」
「我……」久姚語結。
「施久姚,但凡你還有一點良知,就該和你姐姐一道為民請命,將大王帶回正軌,這樣也不必看着我們這些諫臣一個一個的死在王座面前。」關龍逄說罷,抱袖施禮,「老夫言盡於此,告辭。」
久姚目送關龍逄離去,那乾癟蒼老的背影,顫顫巍巍的走遠,身後一道影子被晨光拉得好長好長。
久姚握起了拳頭,接着又鬆開,再握緊。她輕輕掙脫虞期,快步往回走去。
賞花宴並沒有因為諫臣的死而蒙上陰影,反而異常的熱鬧,妃嬪們風鬟霧鬢,歡聲笑語,似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舞女們將水袖高高的拋起,久姚卻沉着一張臉,從她們中間穿過。眾人凝神,有些詫異的看她,她誰也不理,徑自走到夏帝面前,道:「久姚懇請大王停止修建傾宮。」
絲竹聲驟停,久姚餘光里看見那些妃嬪大變的臉色,就好像妝容在一寸寸碎開。
妺喜忙道:「阿久,你這是做什麼,不得無禮。」
久姚道:「大夏百姓早已經苦不堪言,久姚懇請大王不要再勞民傷財了。」
話落又是一片死寂,倒是那夕兒笑道:「小姑娘,修個宮殿而已,大王要是高興,修十個八個也是天經地義的。你師父沒教過你嗎,說話要看場合,掃了大王的興可是重罪。」
妺喜忙央道:「老祖宗別怪阿久,她剛剛才被潑了一身血,情緒有些不穩定。」
「是啊,說是去換衣服的怎麼又不換了?」夕兒冷笑:「一身的血腥味湊到大王面前,這誰教你的?」
久姚憤然瞪着夕兒。
夏帝的面色已顯陰沉,「阿久,你換衣服去吧。」
「大王……」
「給孤退下。」
妺喜怕的手心裏出了一層冷汗,起身拉住久姚的手,硬是將她拖走了。
久姚只覺得喉嚨里跟卡了什麼東西一樣,不吐出來便是不快,反揪過妺喜的手道:「妺公主可以勸阻大王的吧,至少也為那些連活着都難的百姓想想。」
妺喜道:「大王沒有徵用有施氏的人。」
「可除了有施氏之外,還有那麼多方國部落那麼多氏族,他們的子民也是人,也和我們一樣渴望能活下去。」
妺喜傷然一笑:「阿久,我不是聖人。」
久姚怔住。
「我只是一個背負了氏族命運的犧牲品,一個從來不想管什麼天下大義的小女子,我只要有施氏好,就行了。」妺喜喃喃:「我不是你,阿久。」
仿佛被一支箭戳中了心臟,痛楚連帶着冰涼,讓久姚無法直視妺喜傷感卻漠然的眼神。
第58章 珠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