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葉永泰一陣爆咳,驚醒了守夜在此的吳管家。
「老爺,這是最後一盞了,受用完就快歇下吧,明早兒還要去探望姑爺……」吳管家手持一精緻象牙物什,邊說着他拿起一旁蠟燭往下一撩,而那被烤物什上闔下圓,留一小嘴,像是一個縮小了數倍的茶壺。
吳管家只拿蠟心一過,即便嗅到一股古怪味道,這味道先是散發出一陣惡臭,隨即卻又轉化為芬芳,剎時香氣糜繞,令人不禁想要深深吸上兩口。但這氣息一出吳管家便連忙用衣袖捂住了嘴鼻,頗不情願地遞給了床上的葉永泰。
葉永泰見他模樣,一邊接過,一邊笑道:「老兄,你怕什麼?這玩意兒你又不是沒受用過。」吳管家見他接過方才撤去衣袖,道:「早戒了,我瞧你這病就是這玩意兒害的。」
「世人皆被明日累,豈知明日老將至。」葉永泰湊近那小壺深深吸了一口,似是回味無窮般闔了下眼睛,又道:「多活幾年,少活幾年,終不如快活幾年,你說是吧?」
「你總是有理。」吳管家見他吸食了一口,即上前奪了過來,道:「這是富貴病,以前咱們窮,也沒見你喜歡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葉永泰聽了只微微一笑:「賤商何來富貴之擾?」言畢不再說話了……
……
……
這富貴之人稍歇,那窮苦之人卻醒,在鋪上睡得正香的陸道源忽然被一陣急促的叫喊聲驚醒,他起身一瞧,原來是鄰鋪的徐先生發出的,但見他滿頭大汗的嘟囔着些什麼,似是發了一場極其兇險的噩夢。
「阿鬼說這人心氣高,果然不假,連夢話都不肯讓人聽清。」陸道源見狀心下曬笑一聲,這徐先生名為徐長治,乃是店中真正的賬房先生,白日陸道源在街邊與其相見,本想搭話,卻被阿鬼制止,說是此人一向少言寡語,與他無事搭話反倒惹其不快。
彼時陸道源聽聞便不由不想起了九叔也曾說此人心高氣傲,是以登時打消了主意,繼續忙自己的去了,好在徐長治也未插手管他,像是對陸道源已有所聞。直至傍晚散了工,二人方才再次相見,這幾日陸道源一直暫居於此間居舍,這居舍的正主自然是徐長治。雖見正主來了,可陸道源卻也無處可去,又見對方並無驅他離去之意,便在另一張鋪上歇了下來。
陸道源和衣在鋪,瞧了他片刻,心想:「我一進城就能找到吃住的活計,已甚是僥倖,眼下碰到這麼一個怪人,也不知是福是禍了。」便想着,他打了個哈欠,自知這發夢之人輕易不要去打擾,否則遺有後患。
可就在他欲要再次臥下之際,忽聞徐長治一聲怪叫,隨即便見他猶如詐屍一般倏地坐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禁令陸道源嚇了一跳,但見對方氣喘吁吁,昏暗中兩隻眼睛瞪得渾圓,茫然間卻不知在看些什麼。
陸道源頓覺毛骨悚然,比起死人,活人這幅模樣更令他感到害怕,當即他壓低聲音喚道:「徐先生?徐先生?」這猶如丟了魂魄的徐長治,聞音木訥間緩緩扭過頭來,見得是陸道源,他的神色方才有所緩和。
陸道源見狀這才暗舒一口氣,連忙下床將油燈點燃,屋內頓時明亮,卻見這屋擺設簡陋,僅有兩鋪一桌一椅,徐長治揮手擦了擦額間的冷汗,道:「我適才夢到一位故人,失態了……沒有嚇到你吧?」
陸道源聞言咽了一口唾沫,道:「先生發夢異於常人,想是白日作事過於辛苦了。」心下卻想:「你這副模樣,鬼也給你嚇死了。」徐長治聞言嘆了一口氣,伸手來去拿桌上茶杯,陸道源見了忙上前幫他遞過,徐長治道了一聲謝,將那盞涼茶一飲而盡,道:「小伙子,你心腸可真是不壞,來時九叔還向我提起你,大傢伙都喚你阿源是吧?」
陸道源回應道:「是,在下陸道源,您也叫我阿源就是了。」
「陸道源?」徐長治聞言喃喃了一句,言道:「這名字極是不錯,人說四方道長心善,想來令尊也是位向道之人了。」陸道源聞言,心下暗暗納罕:「這人顯是有些學問,只是他白日不與人講話,此時反倒話多了。」
徐長治見他不出聲,問道:「怎麼?我言下可有冒犯?」
「沒有……只是我白日見先生緘默,竊以為是個清淨之人,是以不敢多言。」陸道源倒也不隱瞞,徑直講出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