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站在洛水岸邊,靜靜的注視着洛水河中央那艘民船,岸邊那一排排的楊柳樹,早就失去了暖日的嫵媚多姿、萬種風情,在路邊昏黃的火光下,已經完全變成了光禿禿的黑色枯枝,露出了一年之中最難看的一面,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無力、歪扭的屹立在洛水河岸邊。
那船上唯一的一盞燭火依然沒有熄滅,整個船身在河中央微微晃蕩,那一盞燭火也隨着船身的晃蕩,在李弘的視線中慢慢搖曳。
李弘的聲音很輕:「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身後有什麼的利益集團,你管你有多雄心壯志,但請記住,這世間有些東西,該是誰的便是誰的,無論你用任何方法、任何方式都是拿不走的。如果再繼續暗中作祟,那一箭便不是偏離了,而是正中目標。奉勸你們四個字:好自為之。」
他相信船艙里的人完全能夠聽見你的說話,微風從背後掠過,帶着自己的聲音,緩緩從那被箭矢射穿的窗戶飄進了船艙內。
「噗通。」
李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身後的房慕青,措不及防的一下子擠到了船艙壁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是是李弘。」李賢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放鬆,雖然他連續、完整的說完了四個字,但短短四個字,卻讓他的語調充滿了顫抖。
「別出聲,先聽聽他還會說什麼?」房先忠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房慕青,房慕青此時正在費力的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
但依然沒有發覺自己靠在房慕青身上的李賢,如今也是一個小伙子了,就算是體重再不重,壓在房慕青的側面,也是讓她難以起身。
「沛王,臣扶您起來。」房先忠伸手拉住李賢冰涼的手,用力把他拽正。
旁邊的房慕青此時才費力的坐正,一邊揉着自己小腿被撞疼的地方,一邊有些擔憂的看着李賢,輕聲道:「應該沒有發現是您吧,如果知道是您,太子如此做便有些不合乎常理了。」
「他做事兒什麼時候循規蹈矩、合乎常理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知道我在船上了,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專門把這一箭射向我這裏。他瘋了!他就是個瘋子!」李賢低着頭,腦海里全是李弘那高大、讓他害怕又可恨的身型,恨恨的說道。
「此事不盡然,沛王還是無需妄加揣測才是,如果知道您在船上,既然要警告您,完全可以上船來,或者殺了臣等人,但他為何不曾如此做?其中肯定有原因,如今我們不清楚今日紀王府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能夠知曉,說不準便能猜測出太子剛才的行為。」
「會不會是在皇宮被皇后訓斥後,太子殿下來到河邊發泄,不巧碰上了我們這條船?」許叔牙真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雖然他自己都不怎麼信。
但不代表他不信自己說的話,就沒有信了,房先忠凝神沉思片刻,捋着剛才李弘說話時,一直在顫抖的鬍鬚,堅定的說道:「有可能!」
第二日一早,李賢在洛陽城的一家商鋪的二樓,注視着太子李弘,兩百個太子衛隊,跟兩輛馬車,便緩緩駛出了洛陽城。
李賢想要派人在途中刺殺李弘,但又怕這是李弘利用昨夜在洛水之上,故意給自己設下的陷阱,最終,李賢背着身後那面目陰冷的一個壯漢,默默的搖了搖頭,放棄了在李弘回長安的途中刺殺他。
花孟、驚蟄、獵豹、芒種四人,在車隊出了洛陽城後,便突然間奔向了道路兩旁枯黃的叢林後面。
李弘坐在馬車裏,淡淡的望着四騎在田間地頭揚起的煙塵,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揚武跟連鐵過於小心謹慎了,非要讓四人墊後,看看是不是沛王會有所行動。
海東青在這一刻,也被揚武從手臂上放了出去,一陣急促的拍翅聲響起,海東青便高高的飛到了天空之中,變成了人們眼裏的一個小黑點。
「你們這是白費心機,李賢有野心,但不代表他是一個莽撞之人,昨夜在洛水的警告,想來夠讓他琢磨好幾天的了,他會以為這是我設置的陷阱呢,不會派人刺殺的。」李弘坐在馬車裏,看着連鐵一直在緊張張望四周,好笑的說道。
「殿下您還是小心點兒最好,就算是沛王不會下令,奴婢怕他約束不好自己的手下,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奴婢等人就為難了。」連鐵神色警惕,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