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第二日出發,可是六姑娘並沒有早睡的架勢,而是不聲不響地去了蕭府後院的玉作坊。
這作坊還是蕭家老太爺時留下的。蕭家老爺子愛玉成痴,加之本身也是雕玉的高手,是以就算家業有成時,也從來沒有讓自己手上的功夫荒廢過。這件小小的作坊便是他打理店鋪生意之餘消遣解悶之處。
玉珠小時剛入蕭府,因為年齡太小,初進蕭府總是會有些認生之感,有事沒事喜歡親近在蕭老爺子的身旁。蕭老爺子平時是個嚴肅一絲不苟之人,只有對待玉珠如沐春風,只將她小小的身子抱起,放在案子旁的一個軟墊上,讓她看自己雕琢玉器。
可如今,老太爺過世已經有六年,而府內再無人痴愛雕玉,這件小玉作坊已經蒙塵很久了。若不是老祖宗為了留個念想,這裏只怕早就移作它用了。
今天就在晚飯時,玉珠的乖順,讓蕭老夫人再次舒展了笑顏。得了老祖宗的首肯,從管事那得了鑰匙,她才得以再入這間作坊。
待得進來,玉珠親自點亮了桌案前的燭燈,環顧四周,因為久無人進來,案面竟然已經覆蓋了滿滿一層的灰塵。
纖長的手指輕巧地點過揩拭起一抹塵埃,露出了烏木該有的光澤。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消散在屋內的昏沉濁氣,發現自己竟如六歲時一般,只有在這斗室里才能找尋到那份不易的自在。
她並沒有讓珏兒進入到屋內,自己輕輕地挽起了衣袖,乾淨利索地收拾了案面,再將自己在衣箱裏找尋到的那包裹打開,逐一排布而上。然後在一旁的展櫃之上取下了一塊開了一小半的玉料。
這塊玉料是她曾經屢次嘗試,也未及打開的……
猶記得十歲那年,蕭老爺終於讓描畫圖樣足有兩年的自己拿起刻刀,學習雕刻印章。
看着她初次開刀便有模有樣的架勢,冷硬的老爺子竟然濕潤了眼眶,似乎是在她的身上追慕到了故人的蹤影,可是感慨之餘,也下了斷言:「珠兒,拿雕玉怡情便可,切莫太過沉迷其中,女子存在着先天的不足,在雕刻一行上終難闖出名堂……」
這話,她原先是不懂,覺得祖父難免有些小瞧了女子,可是待得登堂而入室之際便明白了緣由。
玉是有靈性之物,每一塊玉料都有自己的短長瑕疵之處,高明的玉匠,應該從剝離玉料開始便親力親為,熟悉粗料的每一脈紋理起伏,這樣才能心中有勾勒,初步想出玉料的處置之法,「挖髒去絡」,去掉玉料的瑕疵,留下玉本身的純淨。
那些買來處理好的玉料再憑着他人畫紙再行雕刻的工匠,一輩子便也只能是個匠而已,難以企及匠師的精髓。
蕭家之所以能在玉石鎮獨佔鰲頭,憑藉的不光是雕工,更多是憑藉獨到處理玉料的法子,
可是玉料最初的剝離,卻是既費時又費力的粗工,需要用特製的弓弦加水慢慢地研磨開來。這道工序中,力氣便是最大的考驗,這也是祖父說女子先天不足的緣由所在……
回想到祖父的話,玉珠愜意地活動了一下脖子,轉動幾下手腕後,又從屋子一旁的工具木架上拿下了一件特製的弓弦,這弓弦是她十四歲那年自己琢磨出來的省力工具,又用積攢了足有一年的月錢,央求鎮裏的鐵匠師傅萃取精鐵打造而成。
可惜還未及使用,便遭遇了逼婚。當時她心情煩亂,只顧着央求祖母改變心意,竟然未及帶走父親遺留給自己的琢玉工具,還有這玉室里自己積攢下來的器具,便混沌匆忙地被塞入了花轎中。
而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嘗試一下自己的工具是否應手了。
當弓弦固定,一旁的水漏開始滴水,玉珠纖長的胳膊頓時繃緊,緊貼着玉料的薄皮開始研磨切割……
看似纖細的胳膊卻是力道十足,渾然不是後宅小姐的嬌軟無力。
當然對這力道很有體會的,除了平日裏六姑娘擺弄的玉料外,當是王家公子王雲亭的那條差點被貫穿的大腿感觸最深。
這便是日積月累不輟刻功的力量,加上有趁手的工具,那頑固的石料外皮,這次如橘皮一般被輕巧剝落,露出裏面起伏美麗的紋理……
玉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審視玉料開始了粗雕勾勒最初的紋理。
珏兒在這斗室外一等便是一夜,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