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道的時候,他的手忽然停住了。屏幕上,是一張老年男子滄桑而陰鬱的臉。
他似乎找到了興趣,身體微微向前動了動。
那是一部在去年底十分賣座的懸疑加恐怖電影獵欲,他在裏面扮演了男一號,並且是以二十三歲的年紀挑戰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年形象,在當時可謂是相當的轟動,製造了不少的話題和熱度。
原來屏幕上那張蒼老的臉,正是化了妝的自己。
葉歸舟盯着那張仿佛穿越了時空的臉,看着他的背影在黑夜中慢慢前行,當片中有音樂響起的時候,窗外好像颳起了風,他忽然就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困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在屏幕上,亦或是在夢裏,那個腳步蹣跚的蒼老背影,似乎已經走了很遠很遠,遠到他只知自己正身在一個略有些破舊的居民小區,卻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
天空像鍋底的陳灰,黑得沒有一點月亮與星星的影子。風似乎更加大了,幾乎蓋住了他踩在小區林蔭路上的腳步聲。一隻夜行的貓從身邊猛地竄了出去,他嚇了一跳,揮着胳膊躲閃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抬起的手上戴着兩隻黑色的手套。
他剛想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一擦額頭莫名浮現的冷汗,卻發現身邊住宅樓的一個單元里,走出了一個女人。
略略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在暗處眨動,借着樓上個別人家寡淡的燈光,能夠看出這個女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曾經用劣質化妝品塗抹過的一張白臉此時已經有些花了,七零八落的,倒像是雪後被踩過的一塊空地。
已經有些肥胖的身體踩着半高跟的皮鞋扭來扭去,看那臀部擺動時誇張的幅度便知道,這是一個對於自己身體資源從來都不吝於顯露和表現的女人。
「老東西,幹了老娘兩個鐘頭才加了二十塊,媽了個逼的!」
女人一邊罵着,一邊打開手上的小包,將塞在胸罩里的一大一小兩張鈔票放在包里,又在裏面翻了翻,「個老逼養的,粉盒拉在老東西那了!」
她轉過身,抬頭看了看沒有電梯的舊樓,大概嫌樓層太高的緣故,猶豫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這老東西騷勁兒大着呢,三天不到還得過來,到時候再拿吧。」
女人嘟囔着拐過黑暗的小路,終於看不見那豐滿的背影,卻在空氣中留下一股嗆人的香味。
黑暗的角落裏,他看着女人離去,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也抬起頭看了看那個單元的頂樓,那裏,有昏黃的燈亮着。
他無聲地閃進了單元門,在角落裏停留了片刻。黑色的運動鞋套上了黑色的絲襪,黑色的口罩上是一雙驟然變得興奮的黑色眼睛。在黑夜裏,只有那黑色手套里的刀鋒閃着幽藍的光。
樓梯上套着絲襪的腳走得很快,似乎與看似滄桑的背影很不合拍。
到頂樓了,他長吸了口氣,輕輕的敲門。
裏面的人連問都沒問,門外人的耳朵里就聽到了拖鞋朝門口走來時踩在在瓷磚上的「啪啪」聲,大概知道是剛剛離開的女人掉了東西,所以沒有絲毫的意外。
門外人似乎也沒有任何意外,一雙眼睛隨着腳步聲慢慢眯了起來。
門開了,黑色的手套閃電一樣捂住了驚恐的嘴。
一個女人用的廉價粉盒掉在了地上,用了半塊的粉餅摔得散了一地,變成白色的細碎粉塊,混在從頸動脈流到地上的血水裏,迅速失去了原本的白。
連短褲都沒穿的毛腿在地上抽搐着,像只剛被割了喉的雞。
幽藍的刀鋒慢慢伸向那兩條染了血的大腿中間,分開,挑起,用力揮出。
微微眯起的雙眸里,似乎看到了野狗雪亮的利齒。
窗外,夜色濃得仿佛是地面上發黑的血,又像是一個失魂者驚悚的夢。
當葉歸舟在一聲聲野狗般瘋狂吼叫中忽然驚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奇怪地躺在了臥室的床上,冷汗淋漓。
客廳里電視頻道的轉播信號已經停止,只有黑白相間的雪花在沙沙地嘶叫着,那如瘋狗啃噬般的魔音,似乎來自這裏。
在醫院見到江楓後這兩天,傅辛東下班後回到住處的時間明顯晚了一截。
他發現自己在回家的路上不自覺地便把車開到了老政委家所在的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