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彼時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東西的紗綾,請鳳姐去開庫又有人來回,請鳳姐收金銀器皿。王夫人並上房丫鬟等皆不得空兒。寶釵因說道:「咱們別在這裏礙手礙腳。」說着,和寶玉等便往迎春房中來。
王夫人日日忙亂,直到十月里才全備了:監辦的都交清帳目各處古董文玩,俱已陳設齊備採辦鳥雀,自仙鶴、鹿、兔以及雞、鵝等,亦已買全,交於園中各處飼養賈薔那邊也演出二三十齣雜戲來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學會念佛誦經。於是賈政略覺心中安頓。遂請賈母到園中,斟酌,點綴妥當,再無些微不合之處,賈政才敢題本。本上之日,奉旨:「於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貴妃省親。」賈府奉了此旨,一發日夜不閒,連年也不能好生過了。
轉眼元宵在邇。自正月初八,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帶了許多小太監來各處關防,擋圍幕,指示賈宅人員何處出入,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外面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馬司打掃街道,攆逐閒人。賈赦等監督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至十四日,俱已停妥。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妝。此時園內帳舞蟠龍,簾飛繡鳳,金銀煥彩,珠寶生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靜悄悄無一人咳嗽。賈赦等在西街門外,賈母等在榮府大門外。街頭巷口,用圍幕擋嚴。正等的不耐煩,忽見一個太監騎着匹馬來了,賈政接着,問其消息。太監道:「早多着呢未初用晚膳,未正還到寶靈宮拜佛,酉初進大明宮領宴看燈方請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鳳姐聽了道:「既這樣,老太太和太太且請回房,等到了時候再來也還不遲。」於是賈母等自便去了。園中俱賴鳳姐照料。執事人等,帶領太監們去吃酒飯,一面傳人挑進蠟燭,各處點起燈來。
忽聽外面馬跑之聲不一,有十來個太監,喘吁吁跑來拍手兒。這些太監都會意,知道是來了,各按方向站立。賈赦領合族子弟在西街門外,賈母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半日靜悄悄的。忽見兩個太監騎馬緩緩而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方聞隱隱鼓樂之聲。一對對鳳龍旌,雉羽宮扇,又有銷金提爐,焚着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金黃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執事太監捧着香巾、繡帕、漱盂、拂塵等物。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着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緩緩行來。賈母等連忙跪下。早有太監過來,扶起賈母等來,將那鑾輿抬入大門往東一所院落門前,有太監跪請下輿更衣。於是入門,太監散去,只有昭容、彩嬪等引着元春下輿。只見苑內各色花燈灼,皆系紗綾紮成,精緻非常。上面有一燈匾,寫着「體仁沐德」四個字。元春入室更衣,復出上輿進園。只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影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卻說賈妃在轎內看了此園內外光景,因點頭嘆道:「太奢華過費了。」忽又見太監跪請登舟。賈妃下輿登舟,只見清流一帶,勢若游龍,兩邊石欄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風燈,點的如銀光雪浪上面柳杏諸樹,雖無花葉,卻用各色綢綾紙絹及通草為花,粘於枝上,每一株懸燈萬盞更兼池中荷荇鳧鷺諸燈,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爭輝,水天煥彩,真是玻璃世界,珠寶乾坤。船上又有各種盆景,珠簾繡幕,桂楫蘭橈,自不必說了。
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燈,明現着「蓼汀花漵」四字。看官聽說:這「蓼汀花漵」及「有鳳來儀」等字,皆系上回賈政偶試寶玉之才,何至便認真用了想賈府世代詩書,自有一二名手題詠,豈似暴富之家,竟以小兒語搪塞了事呢只因當日這賈妃未入宮時,自幼亦系賈母教養。後來添了寶玉,賈妃乃長姊,寶玉為幼弟,賈妃念母年將邁,始得此弟,是以獨愛憐之。且同侍賈母,刻不相離。那寶玉未入學之先,三四歲時,已得元妃口傳教授了幾本書,識了數千字在腹中。雖為姊弟,有如母子。自入宮後,時時帶信出來與父兄說:「千萬好生扶養:不嚴不能成器,過嚴恐生不虞,且致祖母之憂。」眷念之心,刻刻不忘。前日賈政聞塾師贊他盡有才情,故於遊園時聊一試之,雖非名公大筆,卻是本家風味且使賈妃見之,知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