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涼涼的風吹在臉上,雲安在打了個寒顫。她用手背去擦臉上掛着的涼淚,發現手指更冰。
她是一個人偷偷溜出來的,不敢讓院子裏的丫鬟知道。也不敢在這裏待得久了,將臉上的淚擦淨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擺出一個笑臉。
她往前走了兩步,將結了冰的池水當成鏡子。
光潔如鏡的水面映出她勉強的笑臉,以及身後樹上的人影。
雲安在呆呆望着冰面上的人影好半天沒緩過來。她慢慢轉身,仰着頭,驚愕地望着樹幹上的蕭且。
蕭且靜靜回望。
想起剛剛自己哭的樣子全入了蕭且的眼,她因難過和寒冷的蒼白臉頰一點一點泛起了紅,紅暈一點一點暈開,頃刻席捲了她的臉頰,連耳朵尖都紅透了。
她想當做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規規矩矩地問一聲「義兄好」,然後端莊走開。
然而,她做不到。
她提起裙角,幾乎是落荒而逃。
每次最為窘迫的樣子都被他撞見,真是討厭!
蕭且望着雲安在小小的身影逐漸跑遠,若有所思。
恐再生變,雲安在懇求婚事低調着辦,以免讓肖允宸知道。
於是,當肖允宸知道雲安在要嫁去錢家的時候,已是雲安在大婚之日的清晨。
「你說什麼?」肖允宸放下手中的書卷,望着李蒲月。
李蒲月淺淺地笑,「回殿下,今日是安在妹妹出嫁的日子。婚事匆忙,似乎一切從簡。加之之前豐東有一些不大好的傳言,想來也不會有人自討沒趣告訴殿下。」
李蒲月悄悄瞧着肖允宸的臉色,略作無奈:「妾身也是不知將這件事情告訴殿下對不對,只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肖允宸已經起身,慌亂地衝出去。
十七年來,肖允宸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六神無主。
那些流言他也略有耳聞,只是念在他的身份,傳到他耳中的流言早已沒有那麼不堪。
他也生氣那些流言,可……
肖允宸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無顏見雲安在,心中閃爍逃避,總是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總有一天會有能力將她護在懷中,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等一等,再等一等,就等到了她出嫁的消息。
她還不到十五歲,雲家又故意低調地匆忙辦喜事。
這是……故意躲着他嗎?
眼前浮現雲安在淺笑的眉眼,從小時候一直到現在。
耳邊響起雲安在溫婉甜糯的聲音,她在他耳邊一聲一聲地輕喚:殿下?殿下……
他要把她搶回來,不顧一切。
雲家一片大紅色,處處洋溢着女兒出嫁時的喜氣。
然而雲家人臉上的笑容里總帶着那麼一層淡淡的愁容。
「在錢家受欺負了,就回家來找哥哥!」雲奉啟紅着眼睛。
雲安酒笑着說:「咱們在在才不會受欺負呢,哥哥你是沒有用武之地的。」
雲奉啟勉強笑笑,悶聲說:「是、是……」
雲安爾茫然地望着自己的二姐姐,只覺得二姐姐今天真好看,可是為什麼大家好像都不是很開心?
雲闊和孫氏站在門口,不舍地望着一身大紅嫁衣的雲安在。
他們最疼愛的那個女兒要出嫁了,竟是這樣草草出嫁。
不多時,外面響起炮竹的聲音,媒人大聲報着吉時。
雲安在從丫鬟的攙扶下,頂着厚重的步搖冠起身。大紅如火的嫁衣映襯着她宛若白雪的臉頰。她本就五官精緻,眉眼輕彎時,自帶一種驚艷。只是她平時喜歡穿粉嫩的衣裳,添了三分活潑靈動。現在換上世間女兒最美的大紅嫁衣,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稚氣不見,只剩絕色。
她莞爾,唇畔嫣然如醉。
紅綢放下,她唇畔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不見。
花轎穩穩抬起,在雲家人不舍的目光中走遠。
雲安在心裏也有不安。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坐在花轎裏面,她也會對未來充滿了擔憂。她曉得女兒出嫁從此就是另外一種人生。
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