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右頭上的布條是聞人恆親自纏的,非常仔細,只將眼鼻口露出,其餘遮得嚴嚴實實,乍然一望,像是脖子上頂着一個雪白的燈籠,因此剛一進門便吸引了大堂里全部的目光。
這種被多人注視的場面令葉右隱隱有一種熟悉感,不僅沒有不自在,還相當的泰然自若,淡定地看着他家師兄。
掌柜離他們最近,清楚地聽見這「燈籠」放話說晚上要把旁邊那位丰神如玉、比他高半頭的公子給睡了,覺得無論畫面還是傷殘人士的意志都十分地感人,默默別過頭,不忍細想。
「掌柜,」聞人恆溫潤的聲音沒有半點改變,重複了進門之後的話,「給我們來一間上房。」
「……好。」掌柜腦中的念頭精彩紛呈,面上答應一聲,拿出鑰匙示意小二引着他們上樓,等人走遠了才唏噓地收回視線。
樓梯的木板呈暗黑色,踩上去,發出一聲又一聲悶響。聞人恆走在前面,看着台階邊緣的一層金漆,勾了勾嘴角。
這是想噁心我?
不只,應該還有試探,他是想趁機看看我會有什麼反應,他在懷疑什麼?
聞人恆的思緒快速圍着大腦轉悠了一圈,緩步邁進客房,打量一下裏面的佈置,覺得還算滿意,便吩咐小二弄點飯菜上來,接着拿出了方巾和百草露。
葉右瞭然,痛快地解開衣帶,等着他拆布條。
聞人恆在他身邊坐好,態度如常地為他抹藥,察覺他一直瞅着自己,終於看了他一眼:「晚上你睡裏面,我睡外面。」
葉右笑了一聲:「我方才說的那些,師兄可別當作沒聽見。」
聞人恆目中閃過少許複雜的神色,繼而被他壓下去,心平氣和問:「你說喜歡男人,是真的?」
葉右道:「自然。」
聞人恆不上那個當,問道:「自然是,還是自然不是?」
葉右挑眉:「師兄希望是哪一個?」
聞人恆正色道:「是哪個都無所謂,你依然是我師弟,別胡思亂想,晚上安心睡罷,」他見師弟還想開口,輕嘆一聲,拍拍師弟的肩,用一種「乖,別鬧」的、近乎哄小孩的慈祥語氣道,「莫擔心,師兄的武功比你高,你打不過我,真有什麼,我點了你的睡穴便是。」
葉右:「……」
聞人恆端起「好師兄」的架子,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你現在有傷在身,切記莫要縱-欲,酒也少喝,凡事等傷好了再說。」
葉右乖巧極了,似是連聲音都變得比平時甜:「知道了,師兄。」
聞人恆寬慰地「嗯」了聲,收拾好師弟的傷,道:「把衣服穿上,我去催一催小二,順便讓他燒點熱水。」
他起身出門,下樓拐一個彎,這才扶額低笑起來。
小二正端着飯菜上樓,見他出來不禁一停。
聞人恆在聽到腳步聲時便止住了笑,愉悅地接過了他的托盤。小二手上一空,正有心想解釋為何晚了一會兒,便見這位公子給了他一筆賞錢。他愣了愣,頓時激動,暗道遇上貴客了啊,不僅脾氣好,出手還大方,和那些摳腳的粗人就是不一樣!
聞人恆慢悠悠回房和師弟用飯,見他家師弟的態度和往常一樣,竟看不出半點火星氣,暗道一聲真是能忍。
天色很快變暗,燭火搖曳,窗紙暈開一層暖黃,四周也漸漸變得安靜。聞人恆脫衣時瞥見了玉佩,當即摘下來遞給師弟。
那玉佩潔白無瑕,用黑繩編着花,被聞人恆修長的手一握,泛起低調華貴的美感。葉右早已想看看這塊據說在自己身上的玉佩,便接了過來:「怎麼?」
「收着吧,」聞人恆輕聲道,「原就是為你雕的。」
葉右問:「你不是覺得我凶多吉少了麼?」
當然他只是隨口一問,畢竟聞人恆若能被這點問題難住,也就不是聞人恆了。
果然下一刻,他聽到這人面不改色告訴他是之前遇見了一對感情特別要好的師兄弟,一時想起他,於是便想雕一塊玉佩,準備來年清明一個人淒淒涼涼地爬上山,埋進他的墳頭裏。
「……」葉右有一種嘆氣的衝動,第二次覺得失憶後遇上這麼一個人,自己的運氣有點差,但又覺得若太容易便會失了不少樂趣,實在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