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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喬裝改扮的莫葉和伍書二人腳步匆忙地離開蕭家藥廬之後,沒過多久,藥廬主人蕭淙就脫去了套在身上的那件還算乾淨整潔的厚棉布袍,換了身灰色麻衣,又拔下臥房牆上懸的一把直柴刀,去了後院打了一桶井水,就蹲在井旁開始認真磨刀。
蕭淙這身麻衣雖然未經染料浸染,體現出麻線本來的晦暗顏色,看着有些骯髒,似乎總也洗不乾淨,但在這一身麻線織就的布料外表上,那些斑斑點點的紅痕依然明顯且刺眼,且顏色的深淺不一還隱隱透射出,這身衣服很可能是蕭淙在要做什麼特別的事情時特別的着裝。
在民間以及知道蕭家藥廬性質的人群裏頭,對這處藥廬的傳言、以及對蕭淙本人的評價,其實倒有些接近於褒貶參半的藥鬼之說。
俗世民間對藥師廖世的稱謂前冠以一個「鬼」字,是因為流言所談,經廖世治療過的人雖然少,可那寥寥幾人竟還都難得以善終。又言廖世為人治療的目的本就是在拿活人試藥,經手之疾患普遍已化作冤魂野鬼,仿佛廖世本人也因此纏上一身難以驅除、來自死者的怨氣。
相比較而言,蕭淙的名聲反而要好些了,但也只是稍微比廖世好了一點點。
蕭淙擅使兩把刀,一把刀切膚刮毒,救過一些外傷嚴重的病人,但這一道風險極大,因這種治療方式而喪命的人也不在少數,是為屠人。除此之外,蕭淙的第二把刀即是較為純粹的屠宰之刀了。傳言他是從屠夫轉入醫道的。操屠刀救人,這在當今醫界,還真只有蕭淙做得來,且不避諱。
為此他也給自己惹了不少麻煩,畢竟此行醫救人一道尚算偏門。前輩積累的經驗非常匱乏。當今的正統醫道其實也是用無數人的生命驗證得來,但那些都是歷史積累,不像眼前蕭淙的所為,不論目的和結果如何,一旦出了絲毫問題,責任人都只能是他。
因為蕭淙操刀行醫的做法逆了常道,下刀見血,治療場面頗為殘忍,且治死率較高,這行醫之法總給旁觀者一種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加速病人死亡的感覺。醫界群體慣常不認同他有資格為「醫」。
至於他在民間的口碑,大致則是極淡的。蕭淙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堅持的行醫法則尚難受大眾接納,往往會給自己帶來無盡困擾,在蹲了幾次牢房。換了幾處居住地之後。他也看明白了一個與廖世觀點不謀而合的問題,做出了類似的選擇。
因而近幾年來,蕭淙的行蹤真有些如他的名字那般「蹤跡蕭蕭」了。
並且有趣的是,雖然他沒有當面見過廖世,與其高談闊論交流像他們這類「怪」人的處世心德,但今時今日他幹的事與廖世甚是接近——要麼不救人,一旦出手,必得賺個滿盆滿缽,緊接着就銷聲匿跡一段時間。
在這方面,與廖世專挑大戶人家剖銀袋子的做法略有不同的是。蕭淙接診的一般都是江湖豪客。這些人不怕流血忍痛,卻又惜命多金,不過他們擁有的豐厚金錢不少也是用命換來的,所以這類人裏頭也不乏亡命之徒。蕭淙沒有廖世那等使毒手段,自保能力十分有限,所以才會選擇賺一筆就換一個地方再開藥廬的做法。
要想自保平安,如果武力不濟,智力就一定不能再有缺失了。蕭淙多為遊俠武人、流寇大盜施刀治療,這麼些年過來,期間他也不是沒有失手的時候,然而他還能好好活着,即便說他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也絕對已煉成自己的一套行事慣例。…
就在前幾天,當那個邋遢馬夫帶着一名中毒頗深的白衣男子找到藥廬里來時,蕭淙只看一眼這兩個生面孔,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給人治病,而是暗道自己很快又要搬一次家了。
距離他上一次搬家,不過才一年光景,而事實上他還是蠻喜歡新京都湖陽這座大都城的。這裏很繁華,難得是座海濱大城,且有天子坐鎮,法制周全嚴明,真的很適合他這種不愁沒銀子花,又已經在四野數郡結有仇家的人選擇居住。因而在剛剛搬到此地時,他已在考慮,是否就此收刀,安心過平淡而平靜的生活?
但這種考慮也不是絕對不變的。
例如那個邋遢馬夫開出的救人價格,實在太豐厚誘人了,足足一千兩白銀,夠他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的花銷了。而如果他從今以後不再施刀,以他那平凡的長相和低調的生活方式,就算這一次他開了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