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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外城,阿三酒肆,站在櫃枱內,酒肆老闆肖三兒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正用一塊干抹布反覆擦着台面兒,那被酒漬油漬常年浸染,反照出灰黑顏色的木台面倒叫他手裏的那塊看起來不太乾淨的抹布擦出光亮來。
在他的對面,一個年輕人端正的坐於桌前,桌上桌下已經空了好幾壇,然而他依舊時不時的端起面前的酒碗,一仰脖子就是一碗干。
令肖老闆心情複雜的原因,不是這豪飲的年輕人不付酒錢。事實上他跟這年輕人很熟,酒肆要釀酒,不少柴伙都是這年輕人自深山裏砍來的,這小潮砍來賣的柴伙不夾水份,火好耐燒,幾年的交集過來,肖老闆不但看重小潮的活計,還在心裏生出一些對這年輕人的佩服之情來。
這小伙子,做事實在。
所以,很少在酒肆豪飲,並且是零醉酒記錄的小潮離奇的在今天光臨酒肆,然後就是一通亂喝,肖老闆還以為他是遇到什麼煩心事,若他要賒賬,或許今天肖老闆是會允了的。
但是在今天,第一次眼見小潮如此豪飲的肖老闆又發現了他身上的另一個優點——這小伙子,似乎是喝不醉的。
這個優點對於小潮來說可能不算是優點,因為喝不醉意味着他沒法限定自己的酒量,但對於肖老闆來說,他的這一特長極為有可能為酒肆帶來盈利。
小潮今天似乎是來買醉的,但有些讓肖老闆覺得奇怪的是。他似乎沒什麼需要用酒來澆冷的愁緒,酒錢付得很乾脆。這一點也讓肖老闆在勸酒與不勸的問題上抉擇了很久。
望着外面的天色全暗了下來,肖老闆這才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從酒櫃內側走了出去。
再能喝的人。一口氣喝這麼多酒,即便不醉,對身體的傷害也是很大的。肖老闆雖然是生意人,小潮與他之間也一直只是生意上的往來,可無論如何,這點淺交積累了幾年,也是會在人的心裏留下一些東西的,肖老闆決定製止小潮這種已完全歸於傷身性質的飲酒行為。
走到桌邊的肖老闆和聲道:「小潮啊,今天就喝到這裏吧,你今天已經喝了很多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回去啦。」
小潮正斜眼看向一旁。注意着另外一張桌邊已經喝的潦倒、卻還堅持用顫抖的手給自己倒酒的酒客。聽到肖老闆的聲音,他轉過頭來,定了定神後才說道:「肖老闆。我怎麼樣才能喝得像這位客官這般快活?」
「他那是醉了,醉得一塌糊塗,哪裏快活了?」肖老闆失笑道:「明天早晨起床,他就會知道酒勁的厲害了!」
「醉酒?噢……」小潮的臉上先是茫然了一瞬,他環顧了一下桌上桌下擺的一堆空酒罈,旋即又露出恍然之色,「肖老闆,剛才我說錯了,我應該問你的是,你覺得我喝了這麼多酒。為什麼還沒醉啊?」
肖老闆怔了一下,然後笑道:「通常來我這兒的酒客在說出這句話時,就是喝醉了的表現,我還沒見過哪個喝醉了的人主動承認自己醉了的,應該是越醉越要喝啊!」
小潮沒有立即接下話茬,他先是抬起手,展開五指在自己眼前慢慢晃了晃,之後他才注視着肖老闆,認真的說道:「那樣的酒客,我在送柴來時,也在你店裏見過不少……可我是真沒醉。」說到後面半截話,他還加上了着重語氣。…
「唉。」肖老闆嘆了口氣。勸喝醉的人住口,對於酒肆老闆來說,結果基本上都是能預知的。一個正喝到興頭上的酒鬼坐在被酒水包圍的屋子裏,除了直接送其回家這一種辦法外,其它辦法都顯得那麼的無力。可肖老闆並不知道小潮住在哪裏,出於憐惜他的出言勸酒,能做的也就是說幾句話罷了。
肖老闆又勸了幾句,結果依舊,但看着再度端起酒碗來的小潮,他有些怪異的感覺,小潮或許是真的沒醉。
根據肖老闆多年以來或被動或主動的對店中酒客的觀察,人要喝醉,先醉的應該是雙眼。然而坐在對面的小潮那一雙眼睛除了行為目的有些古怪的喜歡看別的醉漢喝酒之外,在回過頭來看向他時,依舊是那麼的明亮靈動,沒有一點散光和滯澀的現象。
這一發現就不得不讓人覺得有些驚駭了,小潮這大半天的飲酒量可是一點也沒摻假的,他一個人來喝酒,絕沒必要像酒宴上應酬的人那樣一邊喝一邊悄悄去吐吧?
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