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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的做法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我們身處的位置不太平,容不得半分意外,這裏頭就有一半要考驗運氣。」項東流的視線在莫葉箍緊韁繩、指節發白的雙手上掠過,頓聲片刻後才接着又道:「以前我衝勁上頭時,行事之前欠缺考慮,阿墨就常在一旁念叨『因地制宜』,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什麼意思?」聽項東流話里忽然提到夜盡墨,正在趕馬狂奔的莫葉一個側目,正巧看見項東流臉上浮現一瞬的似笑非笑表情,她不禁暗暗一愣。
「很簡單。」項東流耐心解釋道,「你的那個小妹妹,現在的年齡正是容易倔強的時候,要強擰着她改變主意,便極有可能適得其反。只有讓她自己吃些苦頭,才能記得住你的勸誡。然而現在的西川大地着實不適合做這種嘗試,因為在這兒要麼不吃虧,一旦遇上晦氣,卻是要吃大虧的。」
他剛才還在勸慰人,可轉瞬之間,話語裏突起恐嚇意味,句句直戳莫葉最怕看見的狀況。
莫葉眉頭突跳了一下,嘴唇煽動,隔了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你都看出來了?這些話……你應該早些提醒我的。」
「提醒?我本以為這點提醒對你而言是多餘的。」項東流注視着莫葉,他的眼底滑過一絲疑惑,「據我旁觀,你的那位師叔,還有在地下沒出來的師父,都是非常之人。而你,也不負師門教誨,有着不弱於阿墨的謹慎籌謀。但是現在,我忽然又有些看不明白了,你怎麼也會犯上如此淺顯的錯誤?」
莫葉頓時無言以對。
項東流說得沒錯。一直在錯的,只是她自己。是自己疏忽大意了,還怎麼好意思怪責無關的人?
「對不起……我沒理由遷怒於你。」莫葉的語氣里透出了一絲沮喪。
記得就在數天前。小師叔就指出過,她是一個外表冷靜實則內心容易焦躁的人。並且一旦急勁上頭,處事便容易亂了方寸。這是一個在將來很有可能拖累自己的性格缺陷。
而現在,莫葉算是對於這一點有了清晰的體會。
但此刻顯然不是分析這些問題的恰當時間,眼前最要緊的事情,是要儘快找回葉諾諾。
沮喪的情緒只在心頭盤旋了片刻,就被莫葉以意念強行掃空,打起精神來繼續向前搜尋,可找了許久卻仍是一無所獲。地勢較為平坦的廣闊沙地上。雖然沒有什麼障礙物,但未免也太乾淨了些。從不同的角度投出視線,落入眼中的是幾近一致的景象,如果不是隨身帶着指南針,莫葉可能要誤以為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這裏就仿佛是一片沙石的海洋!
「騎兵!」莫葉帶着的這隊士兵裏頭,一名哨騎兵注意到了遠處一道正在移動的煙塵,並根據他積累了幾年的巡哨經驗,很快做出了判斷:「距十里之外、二十里以內!」
……
……
在餛飩館留下一枚銅錢後,快步離開的蓬頭樵夫只繞開一條街,行至人際稀少的街頭一角。便停下了腳步。屏息觀察四周片刻,蓬頭樵夫旋即蹬石上牆,轉瞬間消失在牆頭。
落足在一家民宅的後院。蓬頭樵夫繞着主宅疾步行走一個來回,快速掃視院中四角,再次確定這戶人家並無人在,目光一轉,視線掃向廚房的位置,隨即大步走去。
在邁過廚房門檻時,他的左手已經摘去頭上覆着的那團如枯草一般的頭髮,右手則將拎着的柴刀擱在灶台上,然後勾起食指劃向腰間。束衣布帶受力鬆弛,那身破爛的麻衣自前襟口褪開。滑落雙肩,至他的右手中團握。…
脫去麻衣後。裏面穿的那套窄袖短襟的灰色布衫展露出來,剪裁貼身,隱隱透出他修長而勻稱的肌體。他的脊背挺直,臂長肩寬,這並不像一個常年過度勞苦的人該有的體格。
而當他的右手以麻衣包裹那「頭髮」的同時,他的左手很快又握起了擱在灶台上的柴刀,順勢朝這戶人家習慣掛在離灶頭不遠處牆壁上的火鐮,以極快的速度連勒數下,頓時火花四濺。
手中揉成一團的麻衣碰着那火星子,很快升起縷縷薄煙,已經沒有蓬頭枯發的年輕樵夫將這一團破衣爛衫假頭髮塞進灶膛里,然後他又從窄口衣袖裏摸出一個小紙袋子,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丸子,在食指與拇指間碾碎,掀掌撒入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