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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人正興致勃勃討論着某件事情時,半路上插嘴可是不太斯文的事,王熾剛剛才在書店裏自稱讀書人——其實這種說法倒也挺適合拿來遮掩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常在議政大殿上與諸卿「切磋」口舌之能的陛下雖然不喜在眾聲喧譁中搶話,但只要被他捉到說話的間隙,得以參與群議,往往可以一語拿住議題要害,扭轉整個議論長局,讓自己佔領主發言官的位置。
「綺麗詞兒酥膩調調,聽得多了也就是一個拍子,偶爾能聽到一些京都水土養不出的聲音,不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麼?」
在廳中眾人的議論聲堆疊到一個鼎沸處,突然出現一個間歇的人聲空白段,而那賣唱的姑娘被眼前「熱議」的食客驚到,還有些沒回過神來時,王熾的聲音厚實而平穩地傳出。那一刻,仿佛這廳中這所有人之前的片刻里一齊噤聲,皆是為了等他這聲音似的。
環境陪襯恰到好處,倒也叫這話如鋒入隙,那些個剛才還各自據理高談的食客都聽得明白了。
王熾一語將眾人討論的核心問題掀了個面兒,有幾個人已經明白過來,但所有人都沒有立即接話,因為在他們看來,王熾阮洛這一行人也陌生得很。而他們剛才能夠近乎吵鬧起來一樣的大嚼道理,大抵還是因為他們之間是相熟的街坊素友。
王熾沒有在意這些細節,或者應該說,他在意的要點不同,此刻能令廳中所有人暫時安靜下來,即是他最想要的結果。
目光快速在廳中數人身上掠過,只見他們雖然一時間都未說話。但一齊朝自己看來的目光中滿滿裝着的都是話,有着各種質疑與猜忌,王熾則只是微微一笑。他的視線在那個從進門來開始。就一直微垂着皮膚起皺鬆弛的上瞼,似乎有意避開一切陌生人注目的撫琴老人身上稍頓。最後落定在唱歌的姑娘年輕光潔的臉龐上,輕含笑意地道:「你主要會唱哪幾種曲牌?」
「曲牌?」唱歌姑娘說話的聲音比唱歌的嗓音更低弱,分不清她含在嗓子眼裏頭的,是怯懦還是不懂。
王熾稍一凝神,從印象中揀了幾個名氣極盛的曲牌,緩言問道:「『江南六字拍』、『逍遙曲』、『美人謠』、『夜眠花醉』,這幾個曲牌,你會唱麼?若只是會唱其中一首的片段。也是可以的。」
事實上,在如今大行商道的京都,只要是能生錢的買賣,都有做大的機會。而能惹人掏錢的買賣,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能取悅人的口味,這裏頭自然包含精神和肉ti兩個方面。而宛轉勾人魂兒的歌聲,屬於能取悅人精神的一種享受。
在京都發展了十來年,歌女行當已經很成熟了,除了有幾大歌班輪轉獻唱,出現在一些富戶家的壽宴或者喜宴上。還有一些零散駐場的歌女,只要嗓子天生生得好,賺個溫飽錢並不愁。而為了收入能更多些。即便是未經過專業培養的遊方歌女,也會特意學一些著名曲牌里的段落。
王熾每日裏國務繁忙,對一些在京都傳唱率極高的大名曲牌,其實也只是徒有了解,並未每一組都完整聽過。然而能傳進國府,令他在百忙這種還能看一眼,留有印象的曲牌,那名頭可不是輕巧的。
王熾隨口丟出的這四組曲牌,每一曲無不是名震京都、傳唱八郡的「大曲」。並且正巧這四組曲牌各具代表。立意鮮明卻又絲毫沒有重疊的地方。他只是能順手拈來般丟出這四組曲牌,已叫旁人對他的身份更為好奇。各自心底更覺驚訝。…
但不知,如果讓此刻四周這些用微異目光看向他的人。知道他也是信口一溜,並未全盤聽過——身為一國主君,他竟連自己坐鎮的都城裏傳唱率最高的曲牌都沒工夫聽完整過——不知這些人又會作何感想?
王熾隨口一句話即甩出了京都四組「大曲」,仿佛這些傳唱於京都各大樓館、已經聲名極盛的曲牌只是他家頑童常掛在嘴邊的兒戲,耳熟能詳所以隨手拈至,在令廳堂中眾食客驚訝的同時,也有幾人臉上漸漸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有高手在此選曲,並且選的也都是極品曲牌,如果那歌女真能唱得出,哪怕只是些許片段,憑這四大名曲實至名歸的優秀韻律,當然是極能挑動人愉悅心情的。若有那一刻,不需再有旁人提醒,自然會有聽客由心所願地掏錢砸賞。
而如果這歌女唱不出,卻也不能怪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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