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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之事雖然瀰漫着唯利是圖的一股銅臭味,但貨銀互易的基本原則還是要講究一些的。一旦這個原則被打亂。行商倒不如直接去硬搶。
而使阮洛心神震盪的關鍵一點還是,他從這件事裏嗅出了一些不好的苗頭。
雖然他對燕家沒什麼好感,覺得這個家族裏交易的法則太過強大,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買賣的,貶值後的清洗工作更是冷酷。但他倒從未想過讓這個家族滅亡。燕家當家人如何以利為重、利壓一切,但燕家一千多族人,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婦孺,是一個家族中的弱者,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安居環境而已。
但十四年前輝煌程度不亞於燕家的葉家覆滅案告訴商界中人,你家再有錢,也不要試圖碰撞皇權。
而燕家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根基自小梁國萌芽壯大的燕家,一直與梁國皇室關係不錯,於口頭上常常奉迎,於白銀上樂於奉獻。
小梁國領土不大,地處偏僻,土壤貧薄,國家自身的資源生產能力很有限,如果沒有商旅活動推拿物資流通線路,這個小國的發展潛力或許很快就要到達上限。因而面對燕家這頭商界巨鱷,如果他夠乖順,梁國皇室與燕家之間的相處之道,自然就是你好我也好的狀態。
然而燕家這艘運金大船走得太遠,去了陌生的海域,似乎還是有了觸礁的潛在危機。
借力於人的同時很可能就會受力於人,燕家在南昭鋪開這麼大的生意,如果南昭皇室要辦他,他一時恐怕難全身而退。而燕家如果真觸到了南昭皇室的逆鱗,小梁國皇室這個靠山怕就變得如一個和藹的老人,嘴上說可以,道理講不下去了要真揮刀硬拼,小梁國難是南昭的對手。
只是,燕家自舊朝開始,就已經在三州大地註上鋪開了商路。一直也沒犯什麼大事,而且還帶動了不少本土人士經商,其中不少已成為現如今南昭商界的中流砥柱。這麼算起來,燕家對南昭是建築了一定功德的。並且在旁人看來,一直以來南昭皇帝對燕家的待遇也算不錯。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南昭皇帝陛下還是盯上了燕家?並且這種「盯」明顯有些不懷好意……
然而儘管阮洛對此事心存疑慮,但他畢竟是南昭國人,梁國對他而言只是客國。如果事情的層面上升到社稷這個層面,那麼無論他有沒有力量為之做些什麼,至少他主張的旗幟應屬南昭這一方。
快速斂下心頭繁雜思緒,阮洛自書桌抽屜里取出一隻匣子,再從匣子裏取出一本賬簿翻開,卻見這賬簿為一字未落的白冊,裏面夾有三張格式有些不同常類的紙片,正是依那燕家銀票真票為模板,仿製出來的銀票。
「不可起皺,不可沾水。否則會失去效用。」阮洛攤開手掌指向桌上鋪開的幾張紙票,話里語氣一派嚴肅,只有叮囑的意味,因而在一代帝王面前似乎顯得有些失了禮數,「精仿品是完全按照原版紙票製作。但因為時間有限,精仿只有三張,其中一張還在……北地。留作繼續仿製的標本。另有一張高仿,則正是以精仿品為標本而制。技術上可能略有瑕疵,但勝在可以批量製作,北邊特別先遞了一張回來。請您過目。」
「嗯……」王熾的目光在書桌上的三張紙票面掃過,沉吟了一聲。
他很滿意這個結果,也很滿意阮洛辦事謹慎的態度。這三張仿造票據雖然假,但假得珍貴。如果阮洛因為他是皇帝。就委婉而不把與保護票據相關的問題說清楚,這可能造成的損失就難得彌補了。
隔了片刻,王熾又問道:「北邊有書信同這紙票一起遞迴麼?」
他雖然身為皇帝。統籌天下,但並非什麼行業他都能靈活領會。在辨別銀票真偽度這種事上,他能很坦然承認,自己不如一組裏頭的那些指觸細微的造假工匠。但他相信林杉給出的判斷。
阮洛攤手微移。指向那本白冊,語氣稍緩地道:「在第四頁。」
王熾信手翻開白冊第四頁,卻見雪紙一張,一撇墨跡也無。然而他很快明白過來,暗想三弟的心思果然一如以往那般小心謹慎。與此同時他即順手將白冊第四頁的白紙撕了下來。
在將那白紙折了放入袖中時,王熾同時還讚賞的看了阮洛一眼,這冊子放在他這兒已經有幾天了,雖然他已經識出了白冊中隱有文字,卻十分自律沒有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