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貴人的死,有些太「是時候兒」了。
她出事在八月初五,皇帝的萬壽節就在八月十三,中間相差僅有八天。原本從八月初二開始,避暑山莊中的慶典賜宴、各種禮儀祭祀都已經陸續開始,這便叫宮內宮外誰都暫且顧不上她的死因去。
終究,一個出自內務府包衣的小小貴人的死,又如何與天子的萬壽相比呢?
便是婉兮心下有些疑惑,可也終究不好在皇上萬壽大慶的日子提出來——終究皇上如今已是年過半百去了,這個年歲的人,誰又喜歡在生辰之際,去聽旁人的死因去呢?
皇帝的大壽連着八月十五中秋一起過,熱鬧過後,八月十九日,皇帝便按着既定的日程,從避暑山莊起駕,奉皇太后聖駕一起,赴木蘭圍場。
福貴人的死,便因此而徹底被撂下了。
待得聖駕一行回到京中,已然是十月初八日。距離福貴人出事,已經整整過了兩個月去了。
十月的京師已然冷了,十月的承德更是比京師更早就落下了雪來。
回到京中的紅牆金瓦之中,婉兮忍不住回眸,仿佛一回眸就還能看見承德的雪。那一片天地皆白,是否已經將某人的罪孽洗白?
又或者,那承德的雪,也是在訴說着福貴人死去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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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回到天地一家春,與玉蕤和孩子們重聚,自是歡喜。這骨肉、姐妹重逢的歡喜,好歹也衝散了婉兮心上的哀憫些兒去。
夜晚間,婉兮親自哄了石榴睡着,這才又回來與玉蕤說話。這才提起福貴人之死來。
玉蕤「哎呀」一聲兒,「這次姐隨駕秋獮去,我留在京里,消息知道得倒是沒那麼快。故此倒是有件事兒,我沒法兒跟姐通消息,自己也沒多想去。」
「什麼事?」婉兮抬眸望住玉蕤。
玉蕤叫翠鬟去,片刻捧回一個小錦盒兒來,「是這個。」
婉兮接過來看,卻見是一盒兒銀針。
婉兮便有些納罕,只等玉蕤解說。
玉蕤道,「這個就是瑞貴人送給我的。」
婉兮也是一怔,「哦?何時的事兒?」
玉蕤道,「是七月底了。那會子我算着日程,皇上已經是駐蹕在避暑山莊,預備秋獮大典和萬壽節了。那會子宮裏宮外自是都為皇上的萬壽而忙碌,都是京中往避暑山莊去送賀禮,我哪兒想到福貴人卻從避暑山莊裏特地叫人帶回來這個給我。」
「她只說是——她進宮晚,年紀小,是直到給我送來這盒東西的時候兒,才知道她自己跟我是同一天的生辰。」
「哦?」婉兮也是意外,「都是正月十九的生辰?」
玉蕤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她說她進宮晚,是去年十月才初封為常在,初封之後卻都是在皇太后宮裏伺候,倒沒什麼機會往咱們這邊走動,這才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生辰與她是同一天。」
「再加上她今年三月才晉位為貴人,這才與我位分相同去,可以方便一起走動了,卻已經錯過了正月的生辰去。她那會子在避暑山莊,看見皇上萬壽節的慶賀預備去,這才想起來,也應該給我補送一份兒賀禮才對。」
婉兮垂首望住那盒銀針,「如此說來,她倒是有心了。只是她想給你補送賀禮,卻為何偏偏送了一盒銀針來?」
銀子自是貴重,便是做成了細碎的針,這一小盒加在一起的分量也不輕了,故此這心意該是實誠的。可是若想送一份誠心的禮,什麼不好呢,為何偏偏是送針?
——若是依着民間的說法兒,其實過生辰送針倒不是好的,容易叫人多心是叫人扎手、縫嘴的不成?
「可是福貴人既然偏偏給你送了針來,且是從避暑山莊特地送回來的那便必定是有她特別的用意在裏頭。」婉兮妙眸輕眯。
玉蕤也是點頭,「畢竟咱們都不是擅長女紅的人,其實咱們最用不上的就是這針線。便是普通的繡花針給了咱們都可惜了去,更何況是銀針呢,那更是糟踐了。」
「我彼時也只覺着這福貴人怕是有些年輕不懂事,甚至或許還有些譏諷咱們的意思在裏頭,故此我才沒當回事兒去,接過來就給撇在一旁去,只等着她一併回來,到時候兒當面丟還給她去就是了。卻哪兒成想她竟沒能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