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來的小孩兒?」篆香驚問。;
只見九爺的書案上,正坐着個小孩兒。很小很小的小孩兒,可以說是個小嬰兒。甚至可能連坐還不會坐呢,只是身子周圍用被子堆起來,叫他倚靠着。
可是這樣小,卻偏偏還兩手舉着一卷書在看。明明知道一定是看不懂的,卻是看得瞪圓了眼,極為認真的模樣。
篆香一時間心下百味雜陳。
先是驚詫。雖說傅家是個大家族,傅恆兄弟九個呢,哪家的阿哥在這五個月間有了孩子,帶過來串門子也不稀奇。
只是卻又有些說不通:書房是傅恆個人的要地,他說書房是清雅之地,故此從小就不喜歡家裏人隨便踏足他的書房;如今又身為當朝首揆,也有不少公事要在書房裏處理,就更忌諱有人隨便進來。
從乾隆十四年他正式成為首揆之後,便連九福晉都極少擅自踏入這間書房了。
那這個小孩兒,怎麼這麼大膽量?還坐在桌上,這要是不小心一泡尿給衝下去,那豈不糟了醢?
其次便是緊張。
篆香心想,她跟着九爺這一走就是將近五個月,會不會是九福晉或者側福晉,在南巡啟程之前已經懷了九爺的孩子,這幾個月中便分娩下來……這府里,按說也之後九爺自己的孩子,才敢有這樣大的膽子,是不是?
第三……便是一種油然而生的憐愛了。
興許是她自己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的緣故,便看見這樣軟軟的小生命,只忍不住喜歡。
篆香正猶豫是要將那些小丫頭子叫進來罵一頓,還是該上前抱起小孩兒親一親的時候,裏間門帘一挑,走出一個人來。含笑道,「篆香你回來了。是我唐突,叫你受驚了。緹」
篆香望過去,整個人便是狠狠一顫。
也顧不得小孩兒了,忙上前一把抱住,「……聞杏小福晉,怎麼是你?」
走進來的女子,正是失蹤於雪域數月之久的玉壺。
她在傅清的府里沒有名號,可是終究是宮裏出來的人,便上上下下都尊稱一聲「小福晉」罷了。
玉壺也抱住篆香,上上下下看了,含笑點點頭,「我現在已經不是二爺的小福晉,篆姑娘怎麼忘了,我在跟隨二爺赴雪域之前,已經自請下堂……篆姑娘便叫我一聲『姐姐』吧。」
篆香眼中不由得含了淚。眼前的玉壺,黑了,也瘦了,兩隻手都粗糙了,看上去當真就像一個雪域本地人一般。只是一雙眼亮得驚人,那目光仿佛能剖開人的皮肉,看到人心內里去一般。
篆香明白,唯有經歷過生死、大悲大難的人,才會如此。
玉壺笑笑,先鬆開手,走過去抱起桌上的小孩兒,「這是我的兒子,他叫倫珠。也就是『天成』的意思。」
篆香凝視着小小的男嬰,忍不住張大了嘴,眼睛含着求證望住玉壺,卻說不出話來。
玉壺深吸一口氣,眼中也是泛起水光,卻是堅定點頭。
「是,他是二爺留給我的孩子。二爺罹難那一天,我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發現有了他,我便也隨二爺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