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里似乎鑽進了奇怪的東西, 一會兒像是能把整個意識雲都凍住, 一會兒又像是要把精神核燒得乾乾淨淨。冷, 冷得像是暴露在絕對零度的環境裏,從骨髓到皮肉都徹底凝固住了。不,不僅僅是這樣,連他的神魂似乎都被凍得僵硬起來。不管怎麼控制, 意識仍然持續不斷地潰散着。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柳盡歡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縷幽黑的火焰輕輕地飄了過來。它比之前的寒氣還更冰冷, 觸碰到了無法移動的精神核之後, 幾乎是瞬間融化了一層外殼。血紅的精神核縮小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發出了無聲的哀鳴。
柳盡歡猛地睜開眼睛,血紅色的眸子裏透着極致的痛苦和瘋狂。他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 卻本能地不斷向着某個他最依戀的氣息靠近。直到隱約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 他才輕輕顫抖着身體, 繼續忍耐着神魂燃燒的疼痛。
沈回川皺緊眉, 擔憂地看着懷裏的徒弟。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痛苦得肌肉不停地震顫,表情格外扭曲,連嘴唇都咬得血肉模糊, 渾身被一層又一層冷汗打濕, 身體的顫抖根本控制不住——他能想像出來, 柳盡歡現在正受着什麼樣的折磨,卻根本幫不上忙。即使他一直試着用自己的靈力探入徒弟的識海,想知道他的傷勢到底怎麼樣了, 也總是剛進去完全被切斷了聯繫。
九幽冥火這樣的頂級陰火,連元嬰期修士都不敢輕易打它的主意,更不用說金丹期了。在他聽說過的傳聞里,成功煉化九幽冥火的魔修最低也是化神初期。徒弟靠着外出遊歷勉強升到了金丹中期,算現在給他吃再多天材地寶,也不可能迅速堆到化神期……
如果不是某頭凶獸被本能控制,柳盡歡根本不可能遇到這樣的危險。即使現階段他們沒有能力拿到這縷九幽冥火,只要想想辦法,遲早能把它收起來。只要徒弟按部班地修煉,不急不躁地突破升級,早晚都能煉化它。
想到這裏,沈回川忍不住對窮奇這次魯莽的行為有些惱火。等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房間角落裏奄奄一息的凶獸之後,算有再多的憤怒,也都發不出來了。白森森的骨架這麼躺在那裏,如果不是它的翅膀偶爾還會動兩下,誰都不會認為它還活着。這足夠說明,窮奇為這次衝動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
【還動!你不怕徹底散架嗎?!】坐在窮奇身邊的沈問道兇巴巴地輕輕按住那雙骨翅,臉色難看地透過它的骨頭望着它腹腔里那縷幽黑的火焰。如果他的能力足夠,真想直接從窮奇肚子裏把這縷九幽冥火掏出來。可惜,這玩意兒太霸道了,絕對不是隨隨便便能沾惹的。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燒沒了,沈回川又得承受一次精神重傷。
窮奇也失去了意識,卻仍然發出了低沉的嗚咽聲,乖乖地合攏了翅膀。它是精神體,只要主人的精神力充足,本來應該自己修復傷口。但現在它一直都是骷髏狀態,說明修復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毀壞的速度。還沒有等它恢復多少,九幽冥火能把一切燒得一乾二淨。勉強保住這具骨架,已經是它盡全力的結果了。
從窮奇的傷勢也能推斷出,柳盡歡的狀態實在是不容樂觀。如果能熬過去,煉化這縷九幽冥火當然最好,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如果熬不過去,恐怕……連神魂都會被九幽冥火吞沒,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只要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沈回川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麼剜去了一塊,疼得難以忍受。
他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一轉頭,能看見柳盡歡在自己的視野範圍里微笑。更習慣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盡心盡力地為他分擔所有一切。自己的喜怒哀樂,自己的每一種面孔,自己的任何想法,他都可以和徒弟分享。
他們相依為命,一起度過了無數艱險和危機,彼此像是沒有辦法分割的共生體。他根本無法想像,徒弟會離開自己——不管他以什麼形式離開,都從來沒有在他的意識里出現過。他更沒有辦法想像,失去柳盡歡之後的生活……
沈回川垂下眼,憐惜地凝視着懷裏的柳盡歡。柳盡歡像是感覺到了他的情緒,依偎得更近了,伸出雙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用力得幾乎要折斷他的腰,仿佛想用盡所有的力量讓兩人融為一體。當他抬起臉的時候,血紅的眼睛裏還是只有痛苦和瘋狂,嘴裏仿佛在喃喃地說着什麼,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沈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