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伸手接了他的茶盞,點頭,「我再去……」想起玉瑤曾說過的話,當即改了口,「我再去煮一壺茶水來。」
這個時期的人,都喜歡喝煮出來的茶水,她不太喜歡。
當日在葉城,她卻從未表露過,還曾聽玉瑤炫耀煮茶的手藝。
他盯着湖上煙波,「你忘了,我已經很久不喝煮茶了。」
她一驚,手中的茶盞險些掉落在地,低垂着眼帘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從來不是容易緊張、擅於忐忑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跟前,她就覺得無所遁形,生了忐忑之心。
或許,只因為今日的身份太特殊,而她心裏壓着太多話。
「回去吧。」
良久,他卻沒有追究,而是轉過半邊身子來,「今日不熱,我也不想喝茶了。」
不計較便很好,她忙點頭,借着面紗的遮掩,壓下一腔心事,抬腳便要跟着他離去。
可惜等了半晌,坐在椅子上的人竟絲毫沒有動靜。
她不由得遲疑抬眼,卻正好撞進他目光。
她一驚,猛的垂下長睫。
他倒像是沒事人一般,勾唇笑笑,「是有什麼心事?」
她不敢搭話。
一開口便要暴露身份。她和那丫鬟,聲音原本就不同。
湖上寒風陣陣,頭頂的日光漸漸褪色,滿眼青柳也生了寂寥姿色。他嘆息了一聲,似有一分無奈,「推我回去吧。」
因為話中加了兩個字,不由得令她抬眼。
果然,他已先她一步轉動着身下的椅子,緩緩往緩坡下離去。
來時,她便察覺這涼亭有異,只是遲遲不能辨別究竟詫異在哪裏。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詫異的是通往涼亭的緩坡。
不是尋常所見的正常台階,只是一道平整的緩坡,不那麼符合常理,卻正好給他的輪椅通行。
他雙手轉動輪子前行幾步,回頭看着她。
她眸光一顫,慌忙將手搭在他背後,推着他緩緩前行。
前行,他不再說話,整個人就此沉默了。
她走在他身後,小心翼翼推着輪椅,心中卻翻江倒海。
從未想過,風聞天下的公子玄竟然是個殘疾人士,竟然是坐輪椅的一個人。忽然便明白,當日他在千舟水寨外,為何不驚不懼,穩坐船篷巋然不動。
他無法行走,只能依靠輪椅。
她心中忽然生了感慨,怎麼老天爺竟是不公允。給了他翩若游龍,宛若驚鴻的姿態,給了他文韜武略的奇才,卻還給了他這一副殘障身軀。
這不公允。
但同時,她卻猜測,或許公子玄真的不是蘇子御。
至少在葉城,她從未見蘇子御坐過輪椅,從未見蘇子御需要依靠別人行走。
她眸中黯然,心中寂寂,一時難言。
不管他是誰,他生得和蘇子御一模一樣,和顧加赫一模一樣,這是不爭的事實。
冥冥中自有天定,她從來不肯信。
可而今,她竟有些迷惘了。
潛入謝府,很不容易,卻也很容易。她曾以為要費許多周折,才能安身下來,才能想辦法混入內院,去見錦公主。
但事實上,她卻很順利。
自打她見到公子玄,就像是老天爺給她開了金手指,為她開了掛,讓她安穩地住了下來。
公子玄竟沒有懷疑她的身份,儘管她說很少的話,也常常做錯事兒。
可公子玄就是沒有認出她,一直以為她是他帶進謝府的丫鬟,叫做琪瓔。
是的,蘇子御的丫鬟叫做玉瑤,他的丫鬟叫做琪瓔。
二者都是美玉的意思。
連給丫鬟取個名字,兩個人也這樣相似。
甚至玉瑤和琪瓔,原本就可配成一對兒。古人的丫鬟,從來都是配對兒的,絕不會單拎一個人,講究好事成雙。
她又開始懷疑,公子玄就是蘇子御,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有朝一日,公子如若用得上我,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在葉城,她曾這樣說。
可那之後,她再未見過那品貌風流的公子。
夜色漆黑,湖畔景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