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目。哪來的女子?哪來的毀天滅地?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低頭一笑,轉身離去。
這時,身後的竹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竹門中立着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玉冠束髮,腰配長劍,一襲煙青色的深衣鬆鬆地套在身上。流水之上,陽光刺目,我瞧不清男子的眉目,只站在石橋上遙遙同他行了一禮。男子沒有回禮,只愣愣地站在耀眼的陽光下看着我,他抓着竹門的手良久未動,竟似僵住了一般。
這人怎麼了?我被那人看得有些尷尬,卻不知該上前見禮,還是轉身離去。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小棗兒的驚呼聲:「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厚臉皮!都說我家姑娘不見你們了,你居然還尋到這裏來?快走,還不快走!」小棗兒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石橋另一頭走,我不好意思同一個小童拉扯,只得由着她亂拉一氣:「小棗兒,我是迷路了才尋到這兒的,你家姑娘既然就在樓里,你就許我進去替高先生解釋幾句吧!這樣他們兩個也不用各自難過,對不對?」
「誰難過啦?我家姑娘好着呢!」小姑娘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嫣紅小嘴,刀子似的。
「你聽我說,你家姑娘現在一定很傷心,你沒聽見她剛剛彈的那首曲子……」我彎着腰正與小棗兒講道理,一縷清雅的江離香忽然隨風而至,我匆忙一抬頭,原本站在竹門中的男子頃刻間從我身旁經過,堪堪只瞧見他袖口繡的一朵暗紫色的木槿花和手背上一大片因燒灼而留下的疤痕。
「瞧,你家姑娘的客人都走了。我出錢買她一曲的時間,多少金,隨你開口。」我拽着小棗兒停了下來。
這厲害的小丫頭根本不領情,鼻子裏一哼氣,惱道:「你以為我家姑娘是誰?他高修就算把整個虹織坊都送給我們,我們說不見就是不見。青奴,送客!」
小棗兒一招呼,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一個極瘦小的少年。那少年沖我彎腰一禮,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見不到清歌了。
清樂坊外,張孟談背手而立,見我出來了什麼也不問,轉身就往雍門街的出口走去。
我急忙追上去道:「張先生,你就這麼走了?!」聽了清歌半首叫人落淚的曲子,我就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讓他二人和好如初。七七八八勸男女相和的話說了一大通,可張孟談卻好似一句都沒聽進去。
「張先生,我說的話你聽沒聽見?」
張孟談聞言終於停下了腳步,他轉身沖我抬袖一禮,道:「此事無需姑娘操勞。孟談為家主效力,這些私事早該有個了斷。昨晚的事,還要多謝姑娘。」
「你?公事是公事,先生為紅雲兒效命總不能誤了自己的終身吧?昨夜的事,我已經同小棗兒解釋過了。你明後兩日再多去幾趟,清歌姑娘一定會原諒你的。」
「清樂坊的事到此為止,請姑娘不要再插手了。明日,我會命人在淄水上放一葉小舟,姑娘帶四兒和無邪好好玩樂便是了。」
「可你和……」
張孟談雙眉一擰,冷冷地打斷了我:「姑娘剛剛在巷弄里說的話,難道這麼快就忘了?清樂坊在齊地,齊地的事請姑娘信守諾言,不要再插手了。」
「好你個盡忠的張孟談。好了,我不說就是了!」我嘴一閉,再不說話。
虹織坊門口,四兒和無邪一見到我就撲了過來。一個吵着說要去唐園看雜耍,一個嚷着說要去劍舍看人比劍。我從清樂坊出來後就被張孟談堵得有些憋氣,當下便答應了。
唐園在西城的另一頭,離我們所在的康莊市集隔了好幾條街。康莊以天下百貨聞名,唐園則以歌舞雜耍著稱。
在唐園市集上表演的優人多是北方的狄人和來自齊國西南面的萊國人。其中,狄人以力大著稱,扛巨石的,舞重劍的,他們總能在集市里聚上一大撥看客。和身材魁梧的狄人不一樣,萊國人長相秀美,能歌善舞,多集中在集市周圍的小酒館裏賣藝為生。點上一壺酒,要兩個小菜,就能讓他們給你唱上一曲。點上一條魚,要上一鍋湯,便能看一段被魯人批作俗樂,實則妖嬈動人的萊國舞蹈。
無邪和四兒各有所愛,因此分了兩頭。一個去看狄人舉巨石,另一個進了酒樓,點了小曲。而我則在路邊的小攤上要了一碗清涼解渴的漿水,聽周圍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