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熱咒」只是我與史墨之間的一種暗語,而實際上伯魯此刻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是他中了芨草之毒。芨草是生長在野地里的一種尋常草藥,時人會用它來治療蟲蛇蟄咬之毒,但如果用量大了便會變成致人死命的毒藥。將箭簇塗上芨草的汁液,中箭之人雖然不會即刻倒地身亡,但很快就會因為傷口潰爛,發熱而死。
「冰魄?靈猴?你這丫頭扯起謊來,真叫老夫自愧不如。」
「師父是捨不得你那幾塊靈石?」每個巫士都有自己喜歡的靈石,明夷喜歡松香虎魄,史墨則鍾愛深潭冰晶。那是一種被埋在百尺深潭之下,堅硬、無色、清晰透明,狀如寒冰的石頭。
我為了唬弄荀姬只能編一些聽起來玄乎其玄的東西,雪猴被我拉出來受苦,那史墨自然也得忍痛交出幾塊冰晶。
「為師怎麼會捨不得?」史墨站起身來,「你還需要什麼草藥,我讓人回府給你去取。」
「我要一些染青衣用的蓼藍,再要些忍冬、甘草、犀角粉,每日還要一罐新鮮的馬奶。」
「半個時辰後就會有人給你送來。」史墨說完轉身走到門口,開了門又輕輕地合上,轉頭對我道,「子黯,世子傷成這樣,卿相都沒有來看他,你應該已經明了世子在卿相心中的位置。現在,即便你已經猜出下毒之人是誰,也不要冒然去告訴卿相,那樣只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說完不等我答話便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我和史墨之間的關係一直很複雜,很微妙。我從沒有把他當作師父來敬重,他也從未把我當作弟子來訓教。若說他待我好,他以往在太史府予我授課時,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看我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探究與隔閡。但若說他待我不好,他卻毫不猶豫地把師門重物螭龍冠贈給了我,我與無恤赴秦前,他草藥、毒藥、隨身小物給我備了足足一箱。而且他剛剛同我說這番話時,無論神情和語氣都像極了夫子,也許他是真的在擔心我。
不過史墨既然說出這番話,那就意味着他和我一樣,心中已經有了懷疑之人。晉侯雖然一直對趙鞅的專權專政心存不滿,但也不會愚蠢到讓自己的小兒子去射殺趙氏一個不受愛戴的世子。伯魯若是死了,對晉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在箭簇上下毒的定然另有其人!
所有人離開之後,昏暗的房間裏只剩下我和奄奄一息的伯魯。
伯魯的臉白得泛青,烏紫色的嘴唇抿得死緊,兩邊的肩膀因為疼痛不時地上下抽搐。
「你現在知道了吧!就算你沒有害人之心,你只要坐在世子的位置上就會有人想要你的命。」我拿帕子按壓着伯魯額上的冷汗,嘆息道,「養豬養虎不如養士,你是根本沒聽進去。平白無故地邀你去狩獵,你怎麼也不多長個心眼,多帶幾個人……」
「我帶了三個……」一直昏迷不醒的伯魯微微地睜開眼睛,對着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你醒啦!」我趕忙用手背試了一下他額間的熱度,依舊滾燙。
「卿…父呢?」伯魯的喉嚨因為芨草的熱毒腫得不能說話,我豎起耳朵也只能勉強聽到幾個破碎的字。
「卿相之前一直在這裏,後來怕妨礙到我替你治傷才走的。」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你可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不過你放心,給我十天時間,我一定能讓你好起來。」
「他不會來看我的,我又讓他丟臉了……」伯魯閉上眼睛,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很擔心你呢,他讓巫醫吉到城門口去等你的馬車,又讓太史候在你的院子裏。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我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擔心你。你先好好睡上一覺,晚點他還會過來看你的。」
「他會來嗎?」伯魯的眉頭微顫,睫毛被隱忍在眼眶中的淚水打濕,一撮撮地粘在眼瞼下。
「嗯,他一定會來的。」我不忍看他苦澀的笑容,輕輕地應了一聲起身走到門邊,本想開門讓他透透氣,卻意外撞見了站在門外的趙鞅。
「我說過晚點會來嗎?」趙鞅的臉不怒自威,他背手站在我面前,讓我覺得整個人連帶着身後的房子都被籠進了一個沉甸甸的罩子裏,透不過氣來。
「巫士子黯見過卿相!」
趙鞅沉默不語,只用眼睛上下審視了我一番,而後拂袖走下了台階。
「卿相
第一百十九章 內牆有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