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奔馳,自顯美縣方向浩浩蕩蕩殺奔而來。
前方穿梭的偵騎,甚至都已能見到番和城在望。
不過百里路程,對董卓所部的正經西涼騎軍而言,真不算什麼天塹險途,簡直是拍馬便至。
然而這支北地最可誇稱精銳的軍馬,就這麼頓守在顯美縣,一兵不發,一信不進,只等着守在番和縣裏的光杆諫議大夫自己去和叛賊拼命。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這亂世軍閥信守的八字真言,倒是在這支軍馬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沿途還是能見到被火焚的村寨塢堡,到處都是戰火延燒後的慘澹景象。但是卻不像大部分人所想像的那般,處處都是殘肢剩骸,是被妖鬼羌人作踐的漢民屍首。
路旁倒是也有不少屍骸橫陳,但幾無例外的,都是被擊斃的羌軍與屍兵。
董卓一軍,仍然推崇漢家兵制,以首級記功。要是那些談不上軍紀的雜牌邊軍,見着這樣情形,差不多便要本能地去搶奪這些首級。然而此時身為并州刺史的董卓治軍也算是頗有章法,軍規更是嚴厲,沿途不論馬軍、步卒還是小部輔兵,望着滿地首級也只是乾咽唾沫,並沒有亂了隊形。
若將世間推後個一兩年,董卓趁着太平道起事時候,大肆收納羌人以擴充軍勢,這支曾經號稱西涼第一強軍的董家軍,也就變成了羌賊軍。漢末紛爭之時,這支羌賊軍造成的破壞力,甚至遠在曹、袁、孫、劉諸家混戰之上。
董卓雖然早已轉了文臣身份,但依然是軍將出身,戰場上的氣味,格外地較他人敏感些。他胯下戰馬,更是不停地打着響鼻,顯出一股煩躁不耐之意。
可對這樣憑軍功博得今日地位的重將,這種戰陣氣味倒讓他有了一種如魚得水、萬事在握的感覺。
隊伍後面,不論是段罔、張規,還是李參、馬艾,這時候都只管抱着馬脖子趕路。這幾位二千石高官身邊都有董卓的親兵拱衛,也不知道算是侍奉還是看守。
那幾位顛簸了這麼久,如今落到這個局面裏頭,說心裏面不喪氣那是假的——原本還計議得清清楚楚的局面,怎麼一轉眼就調了個?現在的局面,就是一位大州刺史、一位中樞貴官,親率大軍去尋一位六百石諫議大夫的麻煩。
他們這幾個太守,在這場大戲裏頭,不但混不上個主角身份,就連露臉的戲份都太少。在董卓和孔璋眼裏,大概也只把他們當成是關鍵時候幫着搖旗吶喊的角色,就只比跑龍套的好那麼一點。
這樣的經歷,對段罔、張規這樣的高官而言,也着實地沒趣狠了。只是有一點倒是能放下心來——有姓魏的這個持節使臣頂缸,「激起羌亂」這個罪名總算是落不到大家頭上,就算是後面朝廷議論功罪,有今天這一出打底,板子總也能輕一些了吧?
想到此處,李參、馬艾都是一臉慶幸,段樂泉抱着馬脖子,面色雖然難看,但也多少放鬆下來許多。
至於魏野?大軍壓城,并州刺史、謁者僕射齊齊到場,持符節、賁皇命,還容他一個小小的諫議大夫掙扎些什麼!
頭前董卓那裏,已經打發一名小校帶着一封文書隨偵騎而去。并州刺史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很有勝利者的自覺,甚至在軍頭氣質里透出些公卿方有的雍容。
就算到了魏野面前,區區六百石的幸進文臣,除了束手待參,還有什麼路可走?
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而然。
只有孔璋神色沒這麼輕鬆,只是在馬上不住地捻着鬍子,不知不覺都捻斷了好幾根,也不覺得痛。隨侍他的親衛只聽得這位謁者僕射不停地嘀咕:「如此應對,應當算是萬全了吧?那姓魏的行事向來沒有章法,又喜歡掀桌子,要壓住他,必要有十足的武力才成!好在這廝總算也有個漢官身份在身,如今我大軍壓境,又掌握着大義名分,倒不怕他不就範……」
……
………
青荷枝再抖,又是一條冷龍落入荷葉盆中。
隨着冷龍在荷葉盆中越聚越多,水火之氣交蒸之下,更攏得整座番和城都陷入了一片濃霧之中,灰濛濛得遮人視線。
由得左慈在那裏重溫漁父之樂,張角立在城樓頂上四下觀望,魏野自己就在城樓檐角上盤膝打坐,又灌了半葫蘆的丹水,趁着這鬥法中的些微間隙稍稍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