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海宗源的道官,十個里有八個都走過軍功路線,北方的軍墾也好,南方的護航也罷,面對沙俄的哥薩克、英國的武裝商船,都少不得磨練出一套「等着對手先開槍,然後六甲箭洗地」的強硬作風。
這其中,有着「殷夜叉」花名的殷小樓,也算是最出挑的一個。
「他這算一到前線,就撒開歡了?」
自言自語地說完這句,謝明弦還是向着傳令道兵一點頭:「本官身負監軍之責,職掌軍令傳達、軍法執行、軍職審查,並不干涉軍事主官的指揮權。但是同樣的,本官有權知道,殷紫虛現在人在何處,幾時返回易州城?」
對謝明弦的問題,面前的道兵立刻立正報告:「報告,紫虛郎所部在易州城東北方一百二十里處活動,暫時沒有回城計劃!」
「離城一百二十里,他這是打算一頭撞進耶律大石的帥帳里去?」抬手按了按突然發漲的太陽穴,謝明弦很努力地壓住想要爆粗口的衝動。
在道海宗源的軍制中,謝明弦身為監軍官,並沒有這行的前輩們那樣的威風煞氣。
唐時的監軍太監不用說了,這些橫行無忌的閹貨身負「皇命」、「聖諭」,根本不受軍將制約,差不多就是橫行無忌的官場怪物。而且因為閹人自身的補償心理,監軍太監要麼貪財好貨,要麼威福擅權,放在邊鎮之內,本身就成了一個不知何時會炸開的定時爆彈。因為得罪監軍太監而丟掉性命的帥臣固然是個長長的名單,但就算是僥倖活下來的那些幸運者,最起碼也要在「丟官去職」、「抄家流放」、「被刨了祖墳」這幾條里選一個。
假設前朝的軍將們在地府有社交網站可刷,那麼僅僅李唐一朝,便不知道有多少被監軍太監坑了的方面大將要對上面這段話點讚——其中還少不了如高仙芝、封常清、郭子儀這些真正的一代名將。
趙宋、朱明的監軍文官也不用說了,趙宋的風氣雖然歧視軍人,但是趙官家們好歹肯將出大筆財政支出,維持着那個低效又腐爛到家的僱傭兵制度。而朱明時代,朱元璋創造的那個「天才」的軍戶制度,直接將軍人變成了國家奴隸,而又在衛所軍官的權力尋租下,直接變成了標準的農奴。這樣大環境下的文武分途,加上趙宋將門那傳承自五代藩鎮的稀爛底子,不但文官士大夫們都把軍人看成是潛在的犯罪分子,百姓們也直接用「赤佬」作為軍人的代稱,直到千年之後,依然是部分方言中最污髒的罵人話。
這樣的扭曲環境下,帶着「文貴武賤」思維的文官監軍,同樣有着娘胎裏帶出來的瞎議論、瞎指揮的絕症。
但是儘管監軍制度存在這樣那樣的嚴重問題,卻不表示這個制度就一無是處,不管是太監監軍還是文官監軍,都是一個政權加諸於軍隊身上的安全閥。一旦這個安全閥失去作用,那麼就意味着諸如唐末五代的割據藩鎮,或者如明末那樣的關寧軍、南明三鎮之類人渣集合體就要很快登上歷史舞台了。
對於這個問題,當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說到底,監軍太監是來自於皇權的監督者,監軍御史是來自於文官士大夫集團的監督者。不論是代表皇權進行監督的監軍太監,還是代表文官集團進行監督的監軍御史,都是外來者強加於軍隊本身的產物,就像器官移植會造成排斥反應,這些強加於軍隊身上的監察體系,也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而要解決監軍制度的問題,那就不能簡單粗暴地將監察系統從內宦集團或者文官集團移植過來就算完事,而是要將監軍制度本身當成是軍隊建設的一環。
所謂「政委建在連上」的三灣改編,事實上就是對監軍制度進行改造的一大創舉,使得政治委員徹底成為軍隊的有機組成部分。若僅僅是「黨指揮槍」這麼簡單的事情,那麼不需要周密的制度,直接使用監軍太監和監軍御史,也能在短期內得到一樣的結果。
就以謝明弦個人而言,他身為道海宗源的監軍官,負責傳達上峰軍令,擔任軍法審判,甚至在軍官任免問題上也有審核之權。但是監軍官沒有軍官升職的提名權,甚至軍法審判的權力,也收歸軍法庭所有,是個「無賞有罰」的黑臉角色,也就基本避免了監軍官干涉軍事主官指揮權的問題。最起碼,像二戰時代的日軍那樣,一個個軍事主官被昭和參謀們耍得團團轉,一條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