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宋財賦重地的江南,此刻沒人知道那一船船運往汴梁的花石綱後面,綴着人們怎樣的眼神。
在東南應奉局裏忙着收羅古玩名畫、奇石異草的朱勔,也從沒有把目光從手中把玩的金石珠玉上移開,稍稍地望一眼杭州北面那座從歙州延伸而出的覆船山。
而從杭州出發,沿着那條隋代開鑿的大運河一路朝北,直入山東半島,便到了東平府清河縣。
曾經在陽穀縣做炊餅買賣的武家兄弟,如今早已處置了在陽穀縣的房產,便在清河縣的東嶽觀外尋了一處二進小院安身。
清河縣的一班衙役快手,都曉得這武家兄弟兩個極得那位公孫宮使的照顧,而那位複姓公孫的神霄宮使又是當今炙手可熱的許侍宸的同門。而公孫宮使自辦了逆黨案子,抄了西門慶的家,又替官家到東嶽上香完畢,便討了清河縣那座東嶽觀住持。
似這種朝里有人的道官,不要說他們這些衙役快手,就連清河縣令也要盡力巴結起來。
要知道,官場上便送禮都有十分講究,真金白銀地朝人家面前送,送不送出去且兩說,人家就是收了禮單,背後也要嫌棄一聲「村」。
特別是如公孫宮使這樣要長久打交道的,那就更講究一個潤物細無聲。
比如武大郎選的這處二進小院,和賣房的人論好價錢,到了定契寫文書的時候,從衙門裏造冊的胥吏到吃兩頭的牙人,一個個親切得仿佛面前這矮漢子是自己親生父親一樣,連筆墨錢都不曾要。
至於武大郎重新張羅起炊餅鋪子的時候,衙門陋規也好,道上例錢也罷,更是誰都不肯收他的。
就連查抄西門慶這場東平一府兩縣的盛大宴會,武大郎居然也得以側身其中。畢竟,西門慶奸騙潘金蓮以至鬧出人命的事情,也是眾目睽睽所見證,陳文昭這位東平府府尹便作主,在西門慶府中挑了個年輕丫鬟替武大郎續了弦。
這丫鬟姓孫名雪娥,性格倒也老實本分,又是西門慶家裏專管廚房用度的管事娘子,據說還是西門慶第一任妻子的陪房丫頭,自小學了一身極好手藝,就是東京汴梁那些正店裏的掌勺師傅,嘗了她調和的羹湯汁水,也得道一個「好」字。
這樣一個能幹女子,又是廚房裏的一把好手,武大郎的炊餅鋪子沒多久就改了茶食鋪,除了炊餅、芝麻胡餅這類武大郎過去整擔挑着叫賣的實在吃食,又多了許多精細點心,蜜糖酥蒸、玫瑰糖糕、椒鹽果餡餅、黃米麵棗兒糕,樣樣都是精細甜美。清河縣這種連接大運河的衝要之地,自然也少不得客商往來,這小小的茶食鋪子,偏有這麼精巧的吃食,不用多久,便在清河縣裏打響了招牌,人人一提起「東嶽觀前武家鋪子」,都少不得口中流涎。
便連茶湯飲子也多了許多講究,什麼胡桃瓜仁茶、香菜豆兒茶、青鹽櫻桃茶、蜜煎香橙茶之類,武大郎過去想也不曾想到過,遑論去吃!
吃**美,茶湯甘芳,武大郎的小茶食鋪子自然是生意興隆,甚至往來客商也都喜歡在這茶食鋪里吃茶談生意。
眼見着生意越來越好,武大郎也勉強收拾起心裏傷感,他又是閒不住的人,又聽孫雪娥講,西門慶家裏有個廚娘宋蕙蓮,也有一身好廚藝,尤其擅長燒豬頭,能用一根柴禾將一整隻大豬頭燒得骨脫肉爛。武大郎也不想旁的,乾脆將這位廚娘宋蕙蓮聘到鋪子裏專門燒菜,小茶食鋪索性就改成了酒店。
雖然這武家酒店暫時沒有自釀酒水發賣的權力,也沒在打出什麼「和旨」、「法清」之類佳釀名頭,但往來的客商吃了後,都說這武家酒店的酒肴點心滋味與東京汴梁的正店風味相比,也不算差了。
武大郎人雖然生得矮小,又有些沉默寡言,但心裏並不糊塗,知道自家這番發跡,全仗了東嶽觀的公孫先生照顧。這些日子裏,那公孫先生常常帶些江湖人,只是與自家兄弟講論武藝,閒着無事便在觀中演練武藝,知道這是公孫先生愛重自己兄弟,愛屋及烏之下,對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也有好些幫襯。
明白這一點,他又是自小吃苦的人,也就格外惜福,只是對兄弟照顧得更細緻了些。每每兄弟在東嶽觀里熬煉筋骨、鍛煉拳腳,他在鋪子裏便叫自家媳婦準備精細點心、宋廚娘置辦好酒燒肉,自己挑着給兄弟送去。
孫雪娥在西門慶家裏只是個管廚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