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遁光,迅疾如電般在雲空上劃出仿佛能灼傷眼球般的痕跡。
厚厚的雲層被遁光攪動得翻湧如潮,隱隱帶着普風本身搖動不安的心境。
的確如他所想,北面赤光映紅半邊天幕,純正卻滿是誅魔淨穢之意的玄門道氣,讓普風和尚甚至不敢朝北面多挪一步,更有那沉晦浩大、似佛非佛的渾厚氣息若隱若現。這樣的大場面,分明就是兩位大神通之士已經在燕京城上空撕破了臉,除非有人活得膩味了,才會朝着那針鋒相對的氣機衝突中鑽過去。
但是那位石真君騰不出手來,卻不知道他從哪裏請動了鮑方老祖這位前輩地仙來趟這北地渾水!
此界大妖的生活其實過得不怎麼如意,自從許旌陽真君試劍東南,一眾妖王之血便染得大江水赤。又是這位許真君親鑄鐵樹,以一人之力鎭壓了那頭孽龍得道的妖君。普風和尚的師尊烏靈聖母,若非本是嫁給蛟精的凡間女子,當初只怕也成了滿江蛟屍中的一員。
烏靈聖母當初僥倖在許真君劍下逃生,那位劍斬天下妖魔的道門宗師,卻是心懷普渡悲願,心知烏靈聖母轉人身為妖身,想要重改爐鼎已經是千難萬難。而已然嫁給妖王、甚至撫育了幾頭幼蛟的女子,也在凡俗間沒了存身之基,唯有隱居深山終老一途。為此,許真君甚至破例傳了一部直指長生的異類修真法訣給她,讓她不至於再沉溺於蛟類引動洪災的天生神通。
但烏靈聖母當年只是個被蒙蔽的無知婦人,便是當年天下蛟種為首的妖王們造下了滔天殺孽,也追究不到也算是受害者的烏靈聖母頭上。
普風和尚清楚,許真君或許可以憐惜當年那個懵懵懂懂就被夫君移轉爐鼎樞機、由人化蛟的溫婉少婦,鮑方祖和石真君卻絕對不會對他這頭成精烏魚有什麼多餘的慈悲憐憫。
別的不論,就這數萬身化異類的遼金聯軍,就是讓他形神俱滅的最好罪證!
但他自啟了靈智以來,跟隨烏靈聖母也有數百年之久,玄門道術、旁門異法都頗有涉獵,更得了摩尼教那光暗雙分的根本心法,哪裏肯就此坐以待斃!
身軀被遁光護住,普風和尚那件極有國師氣派的黑錦袈裟隨風飄舉,從袖中卻是猛然脫出一道渾黃光華,朝着那條墨髯長鬃的老龍迎了上去——
那道渾黃光芒離了普風袖口,頓時暴漲數十倍,黃銅般的光華間,卻化成一條數丈長短、魚不似魚、蛇不似蛇的異獸。
那異獸通體無足,生着蝮蛇般的三角形頭顱,額上滿是殷紅血斑,卻又生着一對倒鈎般的短角,修長的身軀上不見鱗甲,只有那一層黏滑外皮依稀泛着青銅與黃銅混雜般的精芒。
這似魚非魚、似蛇非蛇的異獸迎着那條墨髯老龍而上,卻見那條墨髯老龍露出一個極人性化的不耐煩神情,長吟一聲就是一爪抓下。
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看似簡單,但龍吟聲中自然就帶上了一股鱗蟲之長的天生威煞。不論那異獸是蛇是魚,只要是受到這股龍種威煞壓制的鱗蟲水族,便只有臣服一條路可走。
然而在墨髯老龍的龍爪之前,那條似蛇似魚的異獸只是將身一扭,頓時整個身軀就在龍爪中險之又險地滑了出去。
這還不算,那條異獸頸項一揚,便有數顆拳大寶珠從口中噴出,朝着那條墨髯老龍面上襲來。
看似是瑩澈溫潤的寶珠,在欺近龍頭的瞬間,猛然爆開,崩解的碎晶飛舞間,卻是化作一片濃濁的黑。
不是那種混入了太多雜質粉塵而化成的黑煙,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留於人心上的「黑」。
雲空之上,轉眼就被卷盪而起的黑潮污染了大半,再也難以看出原本的景象。
棱堡之上,那顆荷葉清露般滾動着的碧玉圓珠似是感應到了雲空中的異象,圓珠滾動間,帶起濛濛清光,一層又一層地刷上去,似是如臨大敵一般。
在懸空玉珠之下,正對着一方法壇,壇前立着的女冠,手捧玉爐,一線祥煙結成芝蓋模樣,渺渺飄舉而上,卻是凝而不散,正托着上空那枚玉珠。
這女冠打扮的女子,正是王聰兒,她心神寧定,捧着掌中玉爐,依然朝着身後隨侍的道官們淡淡發令:「這枚靈心珠,乃是師君那位舊友自一處名喚水月宮的散仙宗門中借來的至寶,雖無殺伐之能,卻有護持心神、祛除外魔的靈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