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株香的時間。
易瀟的聲音不快也不慢,周遭不斷有流雲崩塌,整個世界開始收縮,以冥河上的那座橋為中心,緩緩枯萎。
小殿下只是在平靜敘述着一件事情。
而除了玄上宇之外,再無第三人能夠聽到。
易瀟的神情很從容,像是在說一件家常瑣事。
而靠在橋欄上的紫袍大國師先是雙手攏袖,接着微微皺眉,最後撐地微微坐起,就這麼保持着僵硬的動作。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半柱香之後。
玄上宇抬起頭,認真望向易瀟。
「你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人知道易瀟剛剛對紫袍大國師說了什麼。
小殿下已經收起了芙蕖,說道:「你覺得呢。」
玄上宇深呼吸一口氣,惘然說道:「我不知道。」
易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聲音平靜道:「若是有寫書人,他自然是知道我剛剛說了什麼。那麼他會怎麼做呢?」
紫袍大國師望着這個黑衣少年,聲音顫抖道:「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易瀟微微挑眉,淡然說道:「這的確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如果我不相信有『書』這種東西,我就不應該對你說這些話。而對你說了這些話,或許是我不得不信的緣故?」
紫袍大國師還沒有從易瀟說的話中回過神來。
「你之前說得沒錯。」易瀟的聲音微微偏冷,「就算不考慮出手後的業力報應,哪怕青石肯出手,再加上魏靈衫,在這片佛骸里也殺不了你。」
「可是我還是想殺你。」小殿下微微側首,說道:「我知道在這裏奈何不了你,所以我會在人間的通道口等着你。」
易瀟微微收攏雙袖,芙蕖順延袖口盤踞而上,他輕聲說道:「勸你等到佛骸崩塌的最後一秒,回到洛陽的時候,可千萬要小心再小心,免得被我撿了漏。」
紫袍大國師平靜說道:「你只不過是想安穩離開洛陽罷了。」
易瀟笑了笑,說道:「對,你可以這麼理解。或許我是在嚇唬你,想把你多留在佛骸一些時間,能夠讓自己安全離開洛陽。可或許我是一個亡命之徒呢?你賭的起嗎?」
「就算你離開洛陽,你又能怎麼樣呢?」玄上宇淡然說道:「劍主大人給你的底牌已經被用掉了,而北原的風雪比你想像中要大得多。」
易瀟神情複雜,卻輕聲道:「這就不用你費神了。」
小殿下緩緩伸出一隻手,按壓在眉心,一聲長嘯,「鬼見愁」最後的氣血和魂力轟然而出,以易瀟雙足足底為圓心,整座大橋瞬息炸出無數裂紋,接着截截垮塌。
那襲紫袍靠在一截欄杆上,在大橋崩塌之際,這個紫袍男人終於緩緩站起。
玄上宇說道:「不管你今天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讓我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你。」
小殿下面色平靜說道:「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你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早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易瀟微微抖袖,芙蕖劍光長嘯。
天邊流雲炸開,四散崩離,宛若長河落日,起始悠悠沉下,接着速度變得極快,瞬息如同大石沉入冥河。
天空之上的巨大檀陀菩薩佛像緩緩向下伸出一隻手,浩瀚佛音圍繞,遞向易瀟。
整個世界開始走向最終的毀滅。
玄上宇眯起眼,只能目送那個黑衣少年踏上檀陀菩薩的巨大手掌。
易瀟輕聲說道:「不怕死的話,儘管現在就跟過來,我在人間的通道口等你。」
紫袍大國師沉默漂浮在空中。
他神情略微複雜,目送着那尊檀陀菩薩抵達與人間的通道口,接着緩緩側身,最終離開佛骸。
玄上宇輕嘆一聲,最終沒有邁步,只是抬起頭緩緩環顧。
流雲如同流星,不斷墜落再墜落。
微風不再嘶吼,卻只是下沉再下沉。
整個世界猶如花苞,卻被一隻大手拉扯,攥緊,於是向着花骨朵的心臟枯萎,緩緩收縮,崩塌,走向毀滅。
沒有重生。
這個世界的景觀,在這一刻就如同油畫一般凝固。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