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些孩子們往集賢坊的方向去了,妙芙才拉了拉頭上帷帽的面紗,回身進了硯心齋。
筆墨鋪子在平日裏也很清淨,眼下就更清淨了。
四壁上掛了山水畫,有好幾副都是前朝流傳下來的真跡。各個櫃枱陳列着筆、墨、紙、硯,俱都是佳品,房中散發出幽幽的墨香來。迎客的地方放了兩把雞翅木高靠背椅,一側高几上的青花瓷瓶中,插了幾支竹枝,清雅的緊。
鋪子裏就只有一個四十來歲的掌柜守着,愁眉苦臉的。永安街的租金不便宜,這幾日連個客人也沒有,白白虧了去。
見到妙芙進來,忙迎上來:「姑娘,想選一些硯台送人嗎?」
高芒王朝民風開放,似妙芙這樣孤身一人採買的女子並不少,掌柜並不覺得訝異。
妙芙點點頭:「堂兄要及冠了,我要買一套房四寶相送,可有上好的?」
她雖然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但通身的氣度,襦裙下擺隱隱透出的牡丹金絲暗紋,讓掌柜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凡來。忙殷勤的迎上來,一一介紹起來。
妙芙略看了看,並不滿意。
掌柜急得汗都下來了,這麼些天好不容易來了個客人,可不能白白放走了。
「姑娘,你且隨在下到後面的雅間稍坐。在下家裏藏了幾套珍品,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那要等多久?要是遠的話就算了,我再去別的鋪子裏看看。」
「不遠不遠。不是在下誇口,我經營筆墨生意二十餘年,我這裏的姑娘不滿意,別處的也一定如此。」掌柜滿面堆笑:「這大熱的天,姑娘何必跑來跑去,不如坐下歇歇腳。」
妙芙這才鬆了口。
掌柜殷勤的伺候着,帶她穿過中堂,來到一個清雅的小院中。
「蓮蓮!別寫字了,幫阿爹去前面看着鋪子,我要回家去一趟。」
只聽得裏面有人脆生生的應了「哎!」,從西廂房中走出來一個十多歲的大姑娘,五官清秀。
「讓姑娘見笑了,這是我家二姑娘。這些日子,夥計們都告假回家了。無法,我只得將家中女兒叫來應急。蓮蓮,快來見過貴客。」
妙芙笑道:「不必多禮。」
那名叫蓮蓮的女子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她,便去了前面守着鋪子。
掌柜將妙芙帶入東廂房,上了一杯茉莉香茶,便告了罪,急急忙忙回家拿那幾套珍品了。
……
翰林學士方大人,方孰玉。兩榜進士出身,先帝欽點的榜眼。
方家,乃河北道魏州傳承了幾百年的詩禮儀望族,從前朝起便有多人為官,朝代更迭也未能動搖方家的根基。
方孰玉是方家的庶支,是方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光明大道。
成為榜眼後,便被點進了翰林院,從七品編修做成,到如今已成為六品學士。剛帶着幾人完成了一部著作的編撰,頂多再熬上兩年,他就能進入六部觀政。侍郎、尚,直至成為大學士。
他才剛剛四十出頭,政治生命還長得很。十來年深厚的翰林資歷,無可置疑的出身,又有方家作為後盾,成為宰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幾日因城中疫情爆發,皇上寬厚,命翰林院不當值的翰林,全部回家休沐。
他是典型的讀人,已經習慣了早起,讀已經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如呼吸飲水一般自然。就算休沐,也在房中查閱典籍,整理筆記。
聽到門房來報,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要見她時,他心頭詫異:「見我做什麼?」
門房搖搖頭:「她沒說,只說您聽到『梅花銀簪』四個字,就會去見她了。她在大門那裏等老爺。」
「梅花銀簪。」聽到這四個字,方孰玉如遭雷噬般呆立當場。
那些久遠的往事,措不及防的湧上心頭,如一卷卷畫卷,在他腦中展開、涌動。他已經刻意去遺忘了這許多年,裝作從來沒有相遇過,為何她要重新提起?
「老爺,老爺?」
方孰玉回過神來,看着還在等他回話的門房,道:「我這就去。這件事,你就當沒聽見過,知道嗎?」
他一向溫潤如玉,此時疾言厲色起來,眼中凌厲的光芒讓門房不禁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