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謹然的一拳打懵了裴宵衣,也打懵了圍觀同伴。一時間偌大的洞穴里,只剩下暗河奔騰的嘈雜,以及微弱卻詭異清晰的,不知如何穿透嘈雜的,水珠從石柱上落到地面的聲音。
滴答。
滴答。
裴宵衣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嘶嘶的疼。他的眼神從陰鷙變成了不可置信,待看清春謹然眼中的憤怒,那不可置信,又漸漸變成了更黑暗的陰鷙。
春謹然剛剛質問了什麼?
呵,鬼知道。
他只知道他現在非常後悔,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幹了蠢事。所以說人就應該做自己,我行我素的裴宵衣在春謹然這裏沒落着半個不字,結果剛起了一絲「我想對這個人好」的念頭的裴宵衣,就挨了一拳。
這是他被靳夫人允許可以自由行走江湖後,臉上挨的第一下。
上一次被打臉,還要追溯到天然居的幼年歲月,那個被靳夫人和靳梨雲扇耳光扇到差點自戕的少年,是自由行走江湖後,仍不時折磨他的午夜夢魘。
春謹然和靳家母女當然不同。
但奇怪的是,春謹然這一下,比靳家母女從前的所有耳光拳頭,都疼。
裴宵衣不知道什麼叫暗自神傷,更不懂得吃虧是福,他覺得疼了,就要找回來。
春謹然打出那一拳後,攪亂腦子的熱氣就好似退去不少,這時再去看裴宵衣嘴角的傷,就有些不忍了,正義也好憤怒也罷倉皇退了場,一絲絲懊惱與後悔悄然從心底冒頭。
畢竟裴宵衣救了自己,而且他抽裘洋落水的出發點也是為自己出氣,即便做得過了,也可以靜下心來好好聊,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總能聊深,聊透。可自己偏偏腦袋一熱選了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
「大……」
春謹然原是想叫裴宵衣一聲的,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說什麼,但總要有個人先開口緩和氣氛,大不了最壞的結果,讓裴宵衣打一拳回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喊了一個字,就看見男人的手已經攥緊了鞭子。
那動作春謹然再熟悉不過,別說對方攥得死死,就是稍微動一下手指,他都能清楚察覺!
春謹然的呼喚戛然而止,本能地向後一躲!
可裴宵衣仿佛料到他會躲,根本沒留任何餘地,鞭稍重重掃過春謹然的肩膀,當下衣服就破了一個口子,裏面的皮肉也沒能倖免,留下一道通紅的鞭痕!
火辣辣的疼痛讓春謹然「嗷」地叫出聲,他可以讓裴宵衣還一拳,但沒他媽說可以上鞭子啊!!!
「裴宵衣你個王……啊——靠!!!」
嘴上不乾淨的下場就是胸前再挨一鞭子。
春謹然怒不可遏,早忘了什麼懊惱緩和,掏出短刀迎着鞭子就沖了上去!
這是春謹然第一次沒有滿地逃竄,而是直面鞭雨!
「裴宵衣你今天不抽死我你就是王八養的!!!」
春謹然豁出去了,大不了一個死,誰怕誰啊!
裴宵衣原本只是想教訓一下對方,結果對方倒好,繼續往上拱火。那來吧,就像春謹然說的,看看誰怕誰。
一個出招,一個接招,一個奮起反擊,一個來者不拒。
剎那間刀光鞭影,清脆而凜冽的金屬相接聲充斥岩洞。
圍觀同伴們嚇呆了,想勸架,無從下手,想旁觀,又心急如焚。
春謹然又挨了一鞭!
戈十七的眼底一沉,不再猶豫,直接摸出暗器,卻在即將出手的那一刻,被青風緊緊按住。
戈十七重重皺眉,看向青風的眼神冷到結冰!
青風覺得頭皮發麻,卻還是堅定地搖了頭。
戈十七眯起眼睛,眸子裏已經有了殺氣。
青風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傷了裴宵衣,你和他連朋友都沒得做。」
戈十七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聲音:「但是裴宵衣在傷他。」
青風反問:「下死手了嗎?」
戈十七愣了下,又看了眼糾纏中的二人,這才發現,儘管裴宵衣的武功遠在春謹然之上,後者也確實半點沒近人家身,光挨打了,但裴宵衣在急怒之下仍留着分寸,看似抽得悽慘,卻也並未真傷春謹然的命。
第75章 霧棲大澤(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