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喧譁仍舊,來來去去人聲不斷,天還未全暗,俞眉遠卻已和衣而臥,沒給霍錚拒絕的機會。
霍錚哭笑不得地被她堵在床榻里靠牆坐着,躺也不是,走也是,他的裙裾被她壓在身下了。
她顯然累得狠了,回來連梳洗都顧不上,閉了眼的臉龐滿滿的倦怠。
霍錚等了一會兒,聽着她的呼吸綿長,約是已然睡着,他方動手小心翼翼地抬她手臂,想抽出被她壓着的裙裾。
豈料才捧起她的手臂,這丫頭忽然發出聲脆笑,身體一翻,手便勾上他的脖頸。霍錚滿眼愕然地被她拉了下去,歪倒在她身邊。兩人面對面對臥,霍錚腦里「轟」地一聲,瞬間空白。
俞眉遠的手掛在他脖子上,將他摟住,嘴裏咕噥道:「好曇歡,別鬧騰,陪我睡一會。要不了多久外頭又要吵起來,我可就睡不了了。」
入夜以後水位若是降下來,外頭的人必然奔走相告,若是沒降,那魏眠曦必定要催她離開。不管哪一種,她都睡不了。
霍錚無法說話,他只將眼眸睜得老大。她的容顏近在眼前,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靜靜看過她。她檀口微張,氣息輕吐,笑唇淺翹,仿如做着甜夢,睡顏香穩。有時他覺得她老成,不像個十五的少女,有時他又覺得她稚氣未脫,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滿滿都是矛盾。
屬於她的白蘭香像絲線般繞來,從她發間、唇間、衣領里鑽出,纏住了呼吸,不管是深吸還是淺吐,他都難逃其掌。她的身子半曲,胸腰被身上的男裝勒得分明,雖未貼上來,但藏在被下卻如春日桃枝,勾着挑着叫人火焚般難耐。
霍錚已出了身汗。被裏溫度驟升,四周像着了火似的灼熱。
再怎麼樣,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這樣的親近幾乎要摧毀掉他克制許久的理智與壓抑到痛苦的感情。
情緒瀕臨崩潰,眸色深重,他顫抖着抬手,往她唇瓣撫去,想拈住這枚糖果。
指腹才觸及她軟糯的唇,他繃緊的弦便斷開,手按到了她腦後發上,想要不管不顧吻去……
俞眉遠忽然睜了眼。
迷離而恍惚的眼神,似睡非睡的狀態。
「曇歡,你知道嗎?」她道,「我今天遇到他了。」
他?誰?
霍錚不解,手上的動作卻停了。
她復又閉眼,笑起:「二殿下霍錚,我同你提過他呀。」
「……」霍錚又想起上次她作畫時的那番對話。
這丫頭對自己似乎有絲奇怪的熟稔,但他可以確定他們從未見過,那麼……她從何得知他的?
「他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我以為他是個……」她說着皺了下眉,似乎在心裏想合適的形容,「是個老成的男人,不愛笑,板着臉,像我爹。」
「……」
像她爹!
哪裏像了?!
霍錚對她這想法表示無語。
「沒想到……」她又道。
「沒想到什麼?」霍錚順着她的話問下去,他太好奇自己在她心裏的印象了。
她難得的溫柔聲音聽起來十分悅耳,讓他心緒漸漸寧靜。
「唔……」她又皺了眉,想了想方續道,「英雄。他是英雄。」
霍錚心似花開。任何一個男人被心愛的姑娘當成英雄,都是件值得喜悅的事,他也不例外,更何況,她又說……
「我喜歡他!」
坦蕩直白,她的心。
這喜歡無關情愛,只是單純欣賞霍錚其人。
霍錚明白,卻也已因這兩字沉醉。
「他說我們是平輩朋友,真好,這輩子我也有個朋友了。」她笑得眼睫顫抖,真心喜悅。
朋友……
霍錚失神。
「你知道我們早上經歷了什麼嗎?你一定想不到,可比評彈里說的那些還精彩!」俞眉遠很倦很乏,然而腦里似乎有根弦總也靜不下來,閉了眼就看到白天的事,她睡不着。
「睡吧,別說了。等你睡醒,再說給我聽。」霍錚溫柔開口。
「唔。」俞眉遠咕噥一聲,在他的安撫之下閉了嘴。
壓在她腦後發上的手最終只是拔了拔她高束的長髮,又撫過她的鬢角,收回。
再無二話。
……
俞眉遠睡到一半就被帳外喧天的鑼鼓聲吵醒。
天色已全黑,她腦袋又鈍又木,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放眼望去,只瞧見帳外晃動的火光照在帳布上。
屋裏沒人,曇歡早就不見。
外頭在鬧騰什麼?
她掀被下床,打了個噴嚏。
帳外的人聽到動靜便掀簾進來。
光線微弱,俞眉遠仍是認出這人來。
「曇歡?」
「姑娘,你醒了?」霍錚見她揉着頭站在地上,不自覺蹙眉。
「外頭發生了什麼?」她問。
「魏將軍的人回報,西江水道的水位已經下降,洪險已去。東平府的百姓得了信,正敲鑼打鼓奔走相告。」霍錚走到她身邊,「吵到你了?」
俞眉遠心裏大喜,睡意全散。
壓於心頭的巨石,於此刻終於徹底掃除。
「我出去看看。」她想也沒想便往外沖。
霍錚在她身後搖着頭道:「鞋!」
俞眉遠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沒穿鞋。她笑笑,坐回床畔穿鞋,羊皮小靴穿起來頗費事,她彎着腰拉扯半天才穿好一隻腳,又忙亂地穿另一隻。
霍錚點了燭轉過頭,瞧她這急切的模樣,輕嘆口氣,將燭台放到榻邊,他親自蹲到她身前,伸手把被她扯得歪歪扭扭的靴筒拉好。
這一會沉穩,一會毛躁的脾氣,也不知到底像誰?
穿好鞋,她坐着跺跺腳,將腳掌展直,才要起來,又被攔住。
「給你。」霍錚從懷裏掏出方扁長的木盒遞到她手裏。
木盒微沉,盒面雕着童子獻蓮,盒蓋上掛了小銅扣,是她用來裝札記手稿的盒子,地動之時被留在了行館裏。地動後,行館經歷一場火焚,雖說火被救下,但樓毀屋塌,她以為這東西早就拿不回來了。曇歡也不知花多少力氣、經多少風險,才將這盒子取回?
「曇歡……」俞眉遠撫過木盒,已不知如何表達此刻心情。
這個丫頭從相遇的那一刻,總在給她驚喜與感動。
「出去看看吧。」霍錚退到旁邊,垂了頭淡道。
「謝謝。」千萬言語,也只匯於一個「謝」字。
……
俞眉遠終於踏踏實實睡了一覺,外頭的鑼鼓敲得再響,都沒能吵醒她。
水險一除,東平府上下都鬆口氣,接下去所有人便全
第75章 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