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司禮監。
一個身穿織金麟袍、腰纏犀帶、腳蹬宮靴的中年無須男子半躺於黃花梨木的小榻之上。他的臉上塗了些許宮粉,有些白的不那麼自然。眼角微微下垂,似閉目養神,不過只要輕抬一下,一股強大的威壓便會瞬間瀰漫開去。他的手指修長而整潔,小指上的指甲較尋常人略長,不過保養得光滑乾淨,就是連宮裏的嬪妃都及不上。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四個漢子,聲音略尖細地說了聲,「起來吧。」
一股陰柔之氣在空氣中迴蕩。
此人,便是東廠督公曹化淳。
曹化淳,字如,號止虛子,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協提督京營戎政,兼御書房秉筆,參朝議政。
他是當今大明除皇帝以外最具權勢之人,號稱「內相」,名義上與內閣首輔平起平坐,但某些權力卻遠大於內閣首輔。
跪在地上的,乃是東廠掌刑千戶趙克禮、新任子顆掌班魏朝、丑顆掌班張金以及如今身為刑部侍郎的齊晉。
「說吧,咱家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曹化淳淡淡地說道。
四人皆是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先說。
屋中,只有盆中炭火燃燒的噼啪聲。
這年的十月,京城格外的冷,中旬的時候,便已經下了第一場雪。觀星台的人說天降瑞雪,乃是吉兆。
然朝中自崇禎以下,百官以上,無不心有戚戚。
太冷,是會凍死人的。入冬太早,來年是會餓死人的。
崇禎擔心的是民變會因此而愈演愈烈,而朝中以東林黨人為首的文官集團擔心的,是徵發「三餉」的朝議會因此而擱淺。
「三餉」指的是正常稅負之外加派的遼餉﹑剿餉和練餉三項賦稅的合稱。遼餉亦稱新餉﹐在萬曆四十六年(1618)就有﹐主要用於遼東的軍事需要。而剿餉和練餉則是東林黨人新提出來的,主要用途是剿滅農民軍和訓練邊兵,這三餉都是以底層農民為主體進行徵收的。
崇禎恐民變日甚,加之秦書淮的不斷鼓吹,越發討厭這些文官發起的朝議,因此在「三餉」一事上始終不肯鬆口答應。而曹化淳在崇禎的授意下,多次當廷斥責東林黨人結黨營私,只顧自身利益而不顧百姓死活。
兩派人吵得不可開交,崇禎大怒,當廷杖責強硬抗辯的幾個文官。在曹化淳的授意下,負責廷仗的錦衣衛悄悄用了內力,竟打死了兩個東林黨文官。
但是東林黨人的意志比想像中的更為堅決。
若是「三餉」的朝議不過,那麼空虛的國庫必然會重新向士紳階層張開血盆大口,茶稅、鹽水、礦稅等等又將大開,這將極大損害東林黨人的利益,是他們決不願意看到的。
於是,禮部侍郎林右明當廷撞柱,血濺太和殿,以示「死諫」之心。朝中其他文官頓時如蒼蠅聞到了糞味,病態而又激昂地躁動了起來,不少人紛紛意欲效仿,如同在做什麼無上光榮的事情一樣。
崇禎無奈,只得擱置再議,然後怒氣沖沖地退了朝。
百官自認旗開得勝,抬出林右明揚長而去。林右明自此便受到了無數書生、文官肉麻的吹捧。
這是大明末年朝堂之上司空見慣的場景。
炭火盆中偶爾揚起一些星火,不過很快就變為了灰燼,無力地落了下來。
曹化淳輕輕地掃了四人一眼,然後目光停在了一人身上,說道,「雲其,你先說。」
雲其是掌刑千戶趙克禮的表字。能讓曹化淳以表字稱呼的人不多。
趙克禮深思了一番,說道,「禮部侍郎溫體仁如今與東林黨人水火不容,前陣子他與東林黨首周延儒互相彈劾,目前誰是誰非未有定論。屬下認為,可藉此事打擊一下東林黨人的氣焰。」
曹化淳微微頷首,又道,「溫體仁是個人精,知道皇上不喜歡東林黨,所以跳出來跟他們作對。不過,朝中需要這樣的狡詐之徒,與東林黨狗咬狗。說說,怎麼幫他?」
趙克禮道,「屬下已經搜集了周延儒的一些罪證,應該足以將他扳倒。不過,周延儒手下有個叫刀疤阿三的,手上也掌握了溫體仁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屬下暫時還找不到他。」
曹化淳冷哼一聲,道,「找不到?莫非他還能插上翅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