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去、歸來,盛開、終結,在這高處廣袤的視野里,都市繁忙的景象渺小卻井然有序。
「每次回來日本,我最喜歡做的事,除了去教堂做彌撒,就是站在這間辦公室里,看看景色。」
平井一夫忽然開口說道,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着雙手,垂首凝望下方的世界:「真是震撼啊,城市像一塊平整的棋盤一樣擴展出去,我可以看到那每根線條上面,飛快駛過的車子,匆匆走過的行人,有時下雨,煙雨的霧氣中,整座城市就仿佛漂在平靜的水面上……知道我喜歡看的是什麼嗎?」
他問着,秘書吶吶搖頭。
「秩序!」平井一夫鄭重道,抬手做出一個平滑的手勢,「像流水一樣溫潤、綿綿不絕永不停息的規律、秩序!」
「不是單獨存在的法律或者道德,而是由這無數人組成的秩序的整體,那種美……」他微微擺首,嘆息一聲,「武藤,我非常愛這個城市,也非常愛索尼,對我來說,索尼就是這種美,我為自己能成為她的一部分,能夠維護她而自豪……但是你告訴我,武藤,你站在這裏向下望,望着下面的世界,望着我們身處的這棟豪華的總部大樓,你,看到了什麼?」
武藤愕然,在平井一夫的逼視下,猶豫片刻,他小聲答道:「索尼……蒸蒸日上?」
「……呵……」
那張似乎總洋溢着笑容的喜感臉龐,讓人看不出他這刻是什麼表情,但武藤分明感覺,自己答案出口的剎那,對方的肩膀微微垮塌了下去。
他嘴唇囁嚅着張了張嘴:「先生……」
平井一夫抬起手,打斷他的話,「武藤,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我看到了,一塊黃油……」
一塊融化了,腐爛了,發臭了,上面爬滿蒼蠅的黃油!
這塊臭氣熏天,面目猙獰的垃圾,壓在這座城市上面,壓在名為索尼的巨人身上,它腐敗的汁液淌滿了巨人的身體,它的惡臭充斥每一寸空間,巨人的每一口呼吸,每一寸皮膚,都佈滿了細菌與病毒,它們讓它步履蹣跚,讓它暮靄遲遲,讓它精疲力盡!
就像他愛的這個城市,那匆匆而過的行人腳下,花瓣凋零的泥土裏,埋葬了多少人的怨恨與希望?那飛揚的奼紫嫣紅,浸泡了多少絕望的血,才如此鮮艷?
武藤無法理解他的愛,也無法理解他的痛苦。
更無法理解,為了索尼他願傾盡一搏的魄力!
投靠美國幫如是,尋求外部聯合,也如是。
斯金格可以給他維護她的權力,安俊赫,則讓他看到了或許足以令她走出困境的希望……
……
……
掛斷電話,安俊赫微微有些出神。
索尼在他的構思里至關重要,但這位巨人本身也是個爛攤子,它的問題遠不是表現出來的那些負面消息可以概括,失去盛田昭夫,沒有了那位絕對強力的人物居中控制,這尊巨無霸早就迷失了方向。
古老財閥的弊端開始不斷湧現,管理層將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掌握權柄、擴大影響力上面,對於世界的變化遲遲無法適應——話說,任何一個存在超過10年的集團,由積極進取團結一心,轉變為爭權奪利拉幫結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區別只在於,有些集團擁有一個強力的領導者或者繼承人得以延續,有些集團,則在嚴重的內耗中被時代的浪潮轟得粉碎。
盛田昭夫死後的索尼,就是後一種。
事實上,過去的索尼ceo,怎麼會不明白內耗的損害?但他們卻無力阻止,或者乾脆縱容這樣的情況,歸根結底,無論沉默亦或縱容,都是為了個人的權力、財富,前者懼怕排斥而無心抗爭,後者則於動盪中獲益。
如果說,例數盛田昭夫死後,對重組索尼,割除毒瘤最熱心的人,恐怕只有現在的斯金格,以及未來的平井一夫。
但不同的是,斯金格的目的並不單純,跨國商業離不開政治,身在局外,外人很難看清斯金格的上任,以及他推動的美國式企業文化改造,究竟對索尼有着怎樣的政治意義。
安俊赫目前的身份不可能與斯金格溝通,另一方面,他也沒有實力去淌斯金格那潭渾水,那麼,平井一夫是成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