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記憶里的陸放,面前的人青澀不再,眉眼間屬於少年人的鋒芒被沉穩取代。他的膚色深了許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單薄的身材也變成了肩寬腰窄的勁瘦,因為太高甚至顯得有些魁梧。仔細看額前還掛着汗珠,線條緊繃的下頜冒出青黑胡茬,平添幾分頹敗感。
只是硬朗的五官一如既往的優越,也一如既往叫人心動。
許枝的思緒不自覺飄遠,直到沙沙的嗓音再次響起。
「你沒事吧?」
許枝驀然回過神,面頰一紅。她挪開眼,摸了摸耳垂:「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陸放將她小動作盡收眼底,眸中閃過洞悉後的淡笑,故意反問:「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許枝一頓,突然想起來,剛才張顯罵陸放是臭殺魚的。仔細一看,他上身的黑色背心外面套的好像是罩衣,下擺處還沾着銀色魚鱗。
陸放怎麼會在這裏殺魚?不是殺魚就低人一等的意思,只是他高中三年成績優異,他應該有更遠大的前程才對。畢業那會就聽說陸放家裏好像出了什麼事,他是不是因為某些原因絆了腳?她剛才那句質問是不是很不禮貌?
高敏感人格讓許枝不自主地產生這些想法,她還愣着不知道怎麼回答,一句迎面而來的「借過借過」讓她重心不穩地往後倒了倒。
倏然,她的腰間一熱,是一隻寬厚滾燙的大手掌住了她。透過布料傳來的觸感若即若離,合乎禮儀的紳士。
許枝本能地將手搭在了那隻大掌上方的軀幹,虛虛一碰,指尖下方就能清晰感受到青筋的脈絡以及肌群里蓬勃的跳動。
天氣太熱,距離近了,許枝很難忽略那股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混雜着淡淡的熱氣和汗味,並不難聞。
陸放知道自己身上髒,手伸出去身體卻離得很遠,本該親密的動作被他做出了克制的味道。
等許枝穩下來,他才將手不留痕跡地撤了回來。
「小心,這裏靠近後廚,人員比較雜亂。」
不遠處確實擺着一塊「廚房重地閒人勿入」的提示牌,許枝懊惱地咬了咬嘴唇,想辯解又不知道從何而起。
她不想讓陸放知道自己今天出現在這裏的真正原因。
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焦慮,又或是空氣里依稀的魚腥味,原先因為驚嚇被忽略的作嘔感捲土重來。
僅剩的可控理智讓許枝火速鎖定前方不遠的貼磚洗手池,沒原地吐出來是她最後的體面。
她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午飯也沒吃成,胃裏空空的吐的都是酸水,但此刻許枝只想謝天謝地,她甚至沒勇氣想像如果她吐出來是一些別的
和暗戀對象畢業後第一次重逢,就算那段不一定經得起考驗的稚嫩感情已經隨着時間淡了很多,她不要求自己如何表現,至少不應該是現在這樣連番出醜。
無緣無故在別人面前這麼失禮,她該怎麼解釋?告訴他自己是厭食症?他們的關係有到這種地步嗎?
許枝心亂如麻:「抱歉,我不太舒服。」
她不多解釋,陸放也不糾纏,體貼地遞過紙巾。
許枝擠出笑容:「今天謝謝你,你應該還在工作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她作勢要走,陸放先一步出聲:「你現在空腹,吃點東西。」停頓半秒,「你的那桌菜也還沒上齊。」
他的口吻很淡,卻讓許枝呼吸一窒。
原來被他看到了。
許枝本就憔悴,如今一張鵝蛋小臉更是慘白了幾分。她嗯了一聲,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座位。
服務員按照她的指示將桌上太油膩的葷腥打包,加上張顯走了,那股讓人倒胃口的氣味跟着一併消失。待上的幾道菜也都是時蔬小炒,許枝還能接受。
但她還是吃得食不知味,因此也忽略了面前這幾道菜竟然讓她多動了好幾次筷子。
緩緩回過神,她的內心衍生出可惜。她剛才就這麼走開了,來之不易的重逢就這樣草率結束。
「小姐,這是店裏消費滿額贈送的水果沙拉,只需要您添加一下我們店鋪微信即可。」
一套公式化說辭在許枝的頭頂響起。
這種營銷推廣雖然在小鎮上有點少見,但還不足為奇。許枝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絲毫沒有多想,更沒注意到身旁黑衣服務員的視線一直暗中在她臉上停留。
「好了。」許枝禮貌道。
「祝您用餐愉快。」孫遷收回目光,禮貌問候。
可他的得體只維持到轉身的前一秒。
媽的,應該沒有別人注意到吧?
誰家免費送的水果沙拉這麼大一份,還又是夏黑又是陽光玫瑰的?
但這是陸老闆親口吩咐,孫遷不明所以也得照做。
腹誹間,他已經掀開了後廚的半簾。
「送過去了?」
問話的正是陸放,此時他身上的罩衣已經不見蹤影,黑色背心被撐的微鼓。他斜靠着牆壁,單腿膝蓋微曲,低垂着眼斯條慢理地玩弄着掌中的一支煙。
「送過去了。老闆,她是誰啊?」
這些年陸老闆身邊從來沒有任何女人的影子,能讓他親自為她下廚,又編造一通只為加個好友,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陸放只反問:「她沒懷疑?」
「沒有,我看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估計和剛才那個男的有關係吧?」孫遷話鋒一轉,「那男的好像是供貨那個張老闆家的兒子,嘖,早就聽說他難纏,也不知道這姑娘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陸放沒說話,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下,若有所思。
見套不出話,孫遷扁扁嘴,收起納悶和好奇:「我去忙了。」
陸放看他一眼,頷首。
嗓子冒出細密的癢,陸放的煙癮並不重,此刻卻迫切需要一支。他摸出口袋裏的火機,推開後廚最盡頭的門。
裏面是個露天陽台,除了一把椅子和一隻垃圾桶再無其他。這會正是太陽最烈的時間,即使有頂棚遮擋,鐵鑄的欄杆依舊被炙烤得燙人。
手裏的那支煙身已經被他玩到軟爛,他隨手一丟精準投進垃圾桶,在欄杆上輕磕煙盒彈出新的一支含在嘴裏。
金屬機身的煤油打火機透着經年使用過的質感,款式放到今天已經不流行,齒輪摩擦啪嗒啪嗒的好幾下才勉強跳出一簇火苗。
陸放低頭,大掌虛攏,隨即深深一吁。
並未滿足,他掏出手機。列表裏有新彈出的對話框,點開朋友圈顯示三天可見,頭像他很熟悉,是一隻沒看向鏡頭的狸花貓。
陸放無聲扯了扯唇角,
2 chapte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