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空氣開始有幾分灼人,但在草原上騎馬時帶起的風依舊清涼。
貞儀和寶音一群女孩子們賽馬,跑得累了,便慢下來,坐在馬背上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中慢慢走着。
待來到一處河邊,女孩子們下馬,牽着馬兒喝水,掬水相互潑灑嬉鬧。
河水清澈,貞儀洗了把臉,坐在草地上,雙手撐在身側,看着遠方起伏的高山,放鬆地發了會兒呆。
前不久,貞儀給她心愛的馬兒取了個名字,喚作德風。
是金陵城,王家宅中,寄舫書屋外,那座德風亭的德風。
德風亭是貞儀最開始跟着大父讀書啟蒙之處,書中詩中的瑰麗風景由此在她眼前拉開帷幕。
而德風載着她見識到了吉林這片廣袤土地上的山河風光,打開了她昔日封閉狹窄的視野。
貞儀跟着寶音回到馬場上時,額爾圖剛和人賽完馬,他驅馬過來,與貞儀慢慢並行:「我聽寶音說,你給你的馬兒取名叫得風?我只聽過如魚得水,但得風也不錯,喊起來很威風!」
貞儀便知他是當成那個「得」字了,不過想一想,竟也很不錯,因此未曾解釋,只笑着點頭:「嗯,我也覺得很威風。」
見她笑着答話,額爾圖嘴邊也略微浮現一點笑意,他拿漫不經心的語氣問貞儀:「你二哥哥何時回金陵去?他不是要科舉的嗎?」
王介來吉林已有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貞儀十日裏有七八日都不來馬場,王者輔也總是過了午時便返家去。
「下屆秋闈在來年秋時。」貞儀說:「二哥哥打算在今秋八月動身回去。」
額爾圖「噢」了一聲,揚眉道:「如此只剩兩三月了吧?」
貞儀點頭,心中難免不舍。
王介詢問過妹妹是否要一同回去,貞儀十分思念金陵的家人,可她又實在放心不下祖父。
額爾圖似乎心情大好,他策馬跑了一圈,而後踩着馬鐙在馬背上站了起來,挽弓之際,身形倏地往旁側一歪,馬匹依舊疾奔着,額爾圖幾乎是半掛在馬背一側,手中利箭離弦,卻仍舊正中靶心。
少年挺腰而起,重新坐回到馬背上,動作行雲流水。
有少年讚嘆叫好。
這是很了不得的騎射本領,貞儀也不禁面露欽佩之色。
額爾圖再經過她身側時,馬蹄未停,與她大聲道:「你若想學,等你二哥哥回金陵去,我來教你!」
八月秋高氣爽,正好很適合學騎射。
但貞儀並未能如期赴約。
入了八月,秋燥之下,王者輔咳得更厲害了。
許多個夜裏,即便還隔着一間堂屋,貞儀也常常因大父難以壓制的咳聲而醒來。那咳聲有時幾乎力竭,待實在咳不出時,老人便短促吃力地喘息着。
貞儀每每聽得心中揪扯,總會起身披衣去看大父,幫着拍背倒水,但更多時候貞儀只覺得手足無措。
董老太太扶着王者輔躺好,便催促貞儀回去:「你大父沒事,快回去,莫要凍着了。」
王者輔歪倒在榻上,也向孫女擺擺手,虛弱蠟黃的臉上依舊有着慈和笑意:「聽你大母的,聽話」
貞儀便聽話回去,但總是很難再睡着,或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或將自己蒙在被子裏,而橘子總陪在旁側。
王介回金陵的計劃也因此推遲,他說要等大父好一些才好安心動身,但進了十月,王者輔卻病得更嚴重了,就連將軍府也去不了了,只能暫時在家中養病。
多蘭夫人準備了許多藥材補品,由額爾圖親自送來,他怕貞儀和王家人再推辭,與貞儀正色道:「王先生是我的老師,你們漢人不是常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這是我和老師之間的事,你不許從中打岔。」
陳塗和陳聞先後來了幾次,也帶了先前幫王者輔診看過的郎中來,藥方換了又換,王者輔的病情斷續反覆,總看不到真正的好轉。
王者輔總說自己無事,不過老毛病而已,催着王介趁着還沒下雪趕緊回金陵。王介卻甚少如此堅持己見,只說等明年春日再動身也不遲,他在此處也一樣可以溫書,有二妹妹一起做功課,反而比自己獨自在家中更易有進
第二十八章 夏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