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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停靈二十七日,到最後減半,借着貴妃作怪的名頭,連着大行皇帝也沒死安穩,停了十三天就匆匆發送了。福王這招是一箭雙鵰的賺錢買賣,人捨得下臉,什麼事都幹得乾淨利落。音樓甚至覺得大行皇帝死得蹊蹺,沒準就是他們下的毒手。
人心險惡,她靠着車圍子想,這麼個動盪的年代,一切都靠熬。好在她耐摔打,生命力也頑強。小時候臘月里掉進溝渠都沒死,她娘當時就說她有九條命,往後就算遇着點什麼事兒,也一定能挺過去。
送葬隊伍浩浩蕩蕩綿延三四里遠,她就在其中一輛青幄車上。她如今是未亡人,跟隨一干僥倖沒殉葬的嬪妃們,一塊兒上泰陵守陵清修。別人哀哀戚戚,她倒沒什麼,挑簾往外看,風和日麗。陵寢關乎國運,選的都是風水寶地,那裏山明水秀,景致比起宮裏好太多了。
行行復行行,鑲釘木軲轆在黃土隴上留下蜿蜒的車轍,耗費整一天,終於抵達了泰陵。很多人覺得墓地是陰森詭秘的,其實帝王陵寢真不是這樣。宮妃們進泰陵已經是日暮時分,晚霞里看見殿宇林立,都是高規格的廡殿頂。大宮門檐下描着和璽彩畫,頂上有龍鳳藻井,比她住的乾西二所還氣派些。
音樓跟在守陵太監身後上了神道,兩側石像生佇立,足有兩人多高。她手搭涼棚往遠處看,山勢綿延,空氣里隱約帶着燒化紙錢的味道,被山風一吹也就散了。她問那太監,「這裏也按時下鑰嗎?」
老太監佝僂着腰道:「回娘娘話,陵地不像宮裏,沒有下鑰的說法兒。您瞧外面就一堵高牆,人都圈在裏頭了,娘娘們又是奉旨進陵,都是受人敬重的,難不成還在門上加鎖麼?」他一笑,一口大黃牙,「不能夠,上頭沒這示下,咱們底下伺候的也知道娘娘們的難處。橫豎這麼大的地方,心裏煩悶了各處散散,也是個排解的方兒。」
門上不下鑰,心早就上了枷,鎖不鎖都一樣了。守陵有二十多人,各帶一個貼身丫頭,進了園子面對滿世界松柏直愣神。太監又道:「娘娘們先安置,回頭奴婢再把陵里的規矩和娘娘們交代交代。就跟和尚每日裏有課業一樣,咱們這兒也定時候誦經禮佛。用膳呢,有專門的局子伺候。要是菜色不合胃口,娘娘們自個兒可以開小廚房,點上兩個廚子,另叫他們置辦飯食。」
音樓和彤雲對視,摸了摸不甚鼓脹的荷包,音樓愁眉苦臉,「彤雲,你說守陵有月錢麼?」
彤雲兩眼望天,「奴婢覺得……應該有吧!」
「過會子打聽打聽,問明白了好。」她喃喃道,「我們老家做姑子每月還發頭油錢呢!」
彤雲愕然,「浙江果然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啊!禿瓢兒還發頭油錢,好些和尚腦門兒鋥亮,敢情也抹桂花油。」
她們分到的屋子在二排的第二間,這輩子和二結下了不解之緣。還好坐北朝南,屋裏擺設是新換的,有桌有椅有梳妝枱。幔子不像宮裏那麼花團錦簇,一色褚黃的,就是廟牆的那種顏色。落地罩裏間擺個大蒲團,案上神龕里供一尊觀音,耷拉着眼皮,豎着三根手指頭,擺出婉媚端莊的姿勢。
陵地里管事的叫高從,三十來歲年紀,淨了身不長鬍子,頭光面滑的,看着顯年輕。他分派人送鋪蓋進來,音樓趁機叫住了他,「我問你,這裏的宮監歸不歸司禮監管?」
高從應了個是,「不論行宮、山莊、還是新苑,里里外外都由司禮監掌管,老祖宗怎麼想起來打聽這個?」
不打聽不行啊!她四下看看,吸了口涼氣,「山里入夜冷麼?」
「冷啊。」高從鑲着袖子說,「這會兒還能將就,到了後半夜比城裏涼得多。不過夏天爽快,樹多陰涼,連扇子都用不着,老祖宗待上一陣子就知道了。」
音樓轉過臉看看彤雲,又對高從道:「你想法兒給我弄個熏籠來,我身上有病症,受不得寒。」怕他開口提錢,忙板着臉道,「要是上頭不許,請你替我帶口信兒給你們督主,他知道我在這兒受凍,必定不會坐視不理。」
這位端太妃原本在殉葬的名單里,弄了一出起死回生的戲碼,陵里的人早就知道了。眼下提肖鐸,似乎兩下里頗有交情的意思,這麼的倒要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