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紛紛將自己對方以智的了解和見聞講出來之後,張昊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明末復社四公子的威望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天下皆知,堪稱冠絕當時,但凡讀書人誰不敬仰?反正徐庸和胡文約兩人就是這麼個態度,一副恨未識荊的架勢,恨不得馬上將其請到堂上當座師一般供奉着。
姜洛風說出來的卻又是另一種傳奇,當年李自成「大西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吊死煤山,無數沒骨頭的讀書人立刻掉頭去捧這些反賊的臭腳,而方以智卻毫不畏懼的在崇禎靈前痛哭,被俘獲後任憑嚴刑拷打,甚至「兩髁骨見」,但他始終不肯投降。如此鐵骨英風不但天下讀書人稱頌不已,甚至被叫做當代文天祥,便是「大西軍」中好漢聽說了也讚嘆不止,但凡有點人味的,終究還是佩服這種硬骨頭!
那之後韃子入關南明敗退,方以智奔走東南聯絡抗清義士奮起反擊,失敗被抓也寧死不降,如此精神甚至連滿清將領也為之折服,放其離開。之後二十年裏他表面上出家為僧,暗地裏卻仍舊奔走各地綢繆大事,邱和尚參加的建昌府反清義軍,給他也脫不了干係!而今韃子朝廷說他勾結反叛,倒也也算冤枉。
這樣一個人,可以說走到哪裏都有人讚嘆追隨,甘為驅馳,但在張昊看來,他到哪裏都是麻煩!有着如此影響力的人物清廷若是不能收為己用,一定會想辦法置之死地的!
從本心說,張昊並不太願意摻和這件事,裏面的麻煩之大絕不是他如今的小小能力可以觸碰的,那絕對是引火燒身的魯莽行為!連前山的清軍都還沒弄利索呢,再惹上這麼個大麻煩,真的是嫌命長了!
可整個決策群體的意見卻令他不得不妥協,畢竟這裏還不是一言堂,再加上邱和尚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說,韃子朝廷已經認定,剿滅高家寨的行動大獲成功,短時間內只要這邊人不出去興風作浪,應該不會再次遭到猛烈攻擊,這幫人的心思就更加的熱切了!
眼見阻止不了他們的熱情,張昊只好退而求其次,答應先親自去泰和縣一探究竟,查實邱和尚所說的事情沒有虛假之後,再做決定。
但他的意見仍舊遭到了大家的反對,按照胡文約的說法,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今的張昊身系全寨全軍一千多老小的安危福祉,大傢伙都把未來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豈能容他隨便撇下大家出去冒險,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後果不堪設想!
張昊終於被搞火了,氣咻咻丟下一句「要麼讓我去,要麼誰都不要去!」的狠話揚長而去。
最終的結果仍舊是妥協。現在的「震旦軍」中,重大的軍事行動上面,張昊有着無可爭議的決定權,救援方以智的事情干係重大,直接影響到所有人的未來,怎麼慎重都不為過,而且張昊也說得很清楚了,此次不過是探查究竟,並且如果可能的話,嘗試着與外界那些支持方以智的力量達成聯繫,以便將來山寨的發展有個呼應,這個時候,這樣的事,除了他之外,其他幾個頭目還真的幹不了!
一天之後,決定出行的小組人馬準備停當。張昊和同樣剃了光頭的陳大勇扮作和尚,穿一身粗布緇衣背個簍子提一根木杖,看起來似模似樣;山寨首席大夫李苦經則扮作遊方道士,他多年前來到徐家營之前本就這種打扮,倒也輕車熟路,身邊的是扮作童子的姜寶生,加上邱和尚一行五人翻山越嶺的朝着北方天湖山攀援而去。
邱和尚進出徐家營的路線果然邪乎,從後山連續上行十里杳無人煙的艱險山路,攀上海拔一千多米的高湖山,再從山背面下去前行十里,到達另一條發源於此的水系珠淋江,在此乘船順流直下,終點匯入贛江的交叉點就是泰和縣城!
這一條崎嶇的通道山高林險,沒有相當好的體質和足夠高的警惕性根本走不過去,遮天蔽日的森林之中霧氣瀰漫毒蟲野獸出沒,一個不小心陷在裏面就出不來了,更不用說上山下山的有些地方簡直跟徒手攀岩有一拼,根本不利於軍隊行走,除了積年了老獵戶或者採藥人,一般人想要在其中行走,難!
令張昊感到意外的不只是這個,那老大夫李苦經看起來乾巴精瘦一陣風都能刮跑了似的,走起山路來卻是一點都不輸於年輕人,嘴裏經常含着參片,手拄着竹杖從容淡定,攀爬起山嶺來靈活不輸於年輕人,不見半點老態!這也越發令張昊心中感嘆,果然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