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衛行卻抬手壓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按回椅中。
待阿侃重新坐定後,溫衛行才盯着他的雙眼,不急不慢地開口說道:「阿侃,那麼多年了,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自己的阿耶和孃孃嗎?」
雖然溫衛行的語氣柔軟平和,但卻像一塊巨石,瞬間投入阿侃不大的心湖裏,激起萬米巨浪。
阿侃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是啊,近十年顛沛流離的經歷,讓他差點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個有父母疼愛的孩童。雖然親緣淺薄,留存在記憶中關於父母的樣貌已經很模糊了。現在回去看看的機會就在眼前,若是他繼續堅持不肯回去,自己有朝一日會不會後悔?
阿侃猶豫了。
高佐見阿侃沒再反駁,立馬連忙跟着勸解道:「偘兒,你師傅說得有理。你離家時才只有兩三歲,阿兄阿嫂為了找你,連命都不要了。他們是你的至親,難道你連回去給他們上柱香都不肯嗎?」
說完,他又慎重地保證道,「叔父知曉你的向武之心,你能跟着秉德賢弟學武,叔父求之不得。我答應你,等你祭拜完父母,在高氏祠堂認祖歸宗後,叔父必親自送你回長安。」
他態度懇切,話里話外都透露出對阿侃極大的理解和包容。
阿侃年紀雖小,但是非曲直向來是看得分明的。師傅和叔父都是誠心為他考慮,回一趟宕州也確實能讓他實現長久以來埋藏在內心深處那個回家的夙願。
「那便按叔父和師傅說的辦吧。」阿侃終於做出最後的決定。
又過三日,便到了高佐和阿侃回鄉的日子。
阿侃昨日晚上就收拾好行囊,今日一早由溫衛行與邱茉陪着,驅車前往開遠門與高佐碰頭。
高佐也早早來到了開遠門。今日的他尤為神清氣爽,一身青色騎裝跨在馬上,臉上洋溢着笑容。
當他看到背着行囊跳下牛車,回頭與邱茉和溫衛行話別的阿侃,那種開心,就更是收不回去了。
反觀這時的阿侃,卻儘是對回鄉之行的忐忑和對姐姐、師傅的不舍。
他看了眼邱茉,馬上就把腦袋低垂了下來,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嘴裏喃喃道:「姐姐,我不在的時候,你若要外出,不管是去香鋪還是去哪裏,切記不能只讓雙菡姐姐一人跟着。」
姐姐在別人眼裏固然是精明能幹的,不過在他眼裏,她那大大咧咧,凡事做了再說,無所畏懼的性格,也是挺讓人操心的。
像上次被賊人誘騙出府的驚魂一幕,真是將整個溫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驚得幾日幾夜不得安生。
邱茉沒想到都這時候了,她還被小自己一旬的阿侃說教。她不好意思地連聲咳嗽,假裝惱怒地嗔道:「咳!咳知道了,你師傅在呢瞎操什麼心」
溫衛行和雙菡忍不住捂臉偷笑出來。
邱茉回頭瞪了兩人一眼,又轉過頭去,將雙菡傳給她的蘇合香酒遞給阿侃,「拿好這個!宕州的氣候不比長安,濕寒入體時喝兩口,幫你通竅醒神。天高路遠,自己一切當心,我和你師傅在長安等你回來。」
「嗯。」阿侃接過酒罈子,他的頭還是低着,手指無意識地拂拭着殘留在酒罈上的塵土,嘴唇緊抿了良久,才終於做好準備。
阿侃抬起頭對邱茉說道,「姐姐、師傅,我很快就回來,你們一定要保重!」
還不等他們回復,阿侃便已背過身去。他將酒罈子交給候在一旁的參軍扈從,快步走向高佐為他準備的駿馬,飛身上馬後,「駕」的一喝,馬蹄揚土,疾馳而去,將所有人拋於腦後。
高佐見侄兒快馬離去,也匆忙向溫邱二人虛虛拱手,抬手招呼隨行扈從出發,自己也打馬追了上去。
目送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內,邱茉轉身朝溫衛行走近了一步。她倚靠在他身上,將臉龐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口,身軀微微顫抖。
「唉——」
溫衛行輕撫着她的秀髮,低嘆一聲,說道,
「阿侃會回來的。」
「嗯我知道」女子悶悶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出,是邱茉發出的。
他低下頭,用嘴唇親吻她的發頂,同時伸出雙臂,將她環住,以此給予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