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着呂木垚的那兩名士兵放開他時,呂木垚便如人泥一般,瞬間癱倒在地,仰面朝天地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直到翌日,一名藥童趕着馬板車,從大路上經過時,晃眼望見那側方草坪上倒着許多屍體,本着半個醫者之心,便上前去探了一探。
這一探,藥童竟從那堆「屍體」里揀出了一個還帶着氣兒的,尚未涼透的,他不是大夫,不確定這人還能不能活,卻也不敢隨意輕人性命。
藥童想起離這處最近的大夫,胡醫仙還在等他送藥去。
於是他匆匆將馬板車騰出了半個空,將那「活屍」拖上車,馬不停蹄地趕到胡醫仙的草廬,這才將人撿回了半條命。
至於另一半條命,照胡醫仙的說法,便只有靠呂木垚自己了,他若是有心勤於康復,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再站起來。
屋裏話音剛落,便聽一串腳步聲從院中往屋門口磨來。
胡醫仙托着一方木盤走到門口,盤裏又盛着一碗葷藥,味道之濃烈,以至於他剛進屋,豆芽便躥出屋門,到院子邊「嗷嗷」直嘔。
她沒吃多少東西,乾嘔了兩下,又捏着鼻子進屋,朝胡醫仙哀怨道:「胡神醫,怎麼還有一碗藥?這藥味好像更濃了。」
胡醫仙走去床邊,收了先前那隻已被喝空的藥碗,又將新藥遞給愁眉苦臉的湯田,後仰身道:「良藥苦口,這喝藥的都沒叫喚,你這小妮子倒是愛替人叫冤。」
這時候,湯田憋着氣,稍別過臉,只把勺和碗遞去呂木垚嘴邊。
呂木垚微微埋下頭,往前靠去,一臉平和地含下勺子裏的湯藥,又抬起右手去端藥碗,朝湯田溫和道:「我自己來。」
見病人乖巧聽話,胡醫仙滿意地點頭,無意瞥見一旁正笑得邪里邪氣的畢夷天,又忍不住指向他,怪罵道:「你小子笑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又多費我幾錢藥!」
此話一出,幾人都看向畢夷天,眼神里皆寫着「罪魁禍首」幾個大字,尤其是本無所感的呂木垚,臉上忽帶上點委屈,雖不多,卻也教人心疼。
幾人迫視下,畢夷天仍笑得沒心沒肺,確無半分悔意,目光打量着床上半殘的呂木垚,滿臉昭示着他的居心叵測。
湯田從床上起身,收了碗勺就去清洗,又聽胡醫仙的話,和豆芽一起準備晚飯。
屋裏只剩呂木垚和畢夷天,人命關「天」,胡醫仙生怕再鬧出事來,也待在屋裏,盯着他們兩人。
呂木垚坐臥在床上,背倚着床架,時候尚早,他也不想躺下休息,必竟曾是習武之人,即便受傷,這些日他也從不倦怠,不時地請求胡醫仙給他找書看,雖都是醫書,也可用來打發時間。
胡醫仙搬過床頭的矮凳,在床正對面的窗口坐下,一邊看着窗外那面,兩人正圍着廚灶打轉,一邊盯着屋裏這個不安分的人——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病人是最讓他放心的。
畢夷天一刻不消停,忽抬手搭上胡醫仙微塌的肩,一手指向呂木垚,模樣討好道:「老胡啊,這個人,能跟我回書院去嗎?」
呂木垚正闔目歇神,聞言睜眼,他看向畢夷天,卻從其來時便看不明白這個人,他不想再與其他複雜的人有牽扯,於是委婉道:「在下還有要事,待傷好些,便要回京,還是辜負閣下的好意了。」
胡醫仙微坐轉來,也是正要拒絕,聽呂木垚這樣一說,卻又心中犯難:呂木垚確實聽話,治療也積極,但這以後能不能走,還是未知。
「我沒問你。」畢夷天瞥一眼床上的人,滿不在乎地道。
呂木垚啞口無言。
畢夷天回過頭,抖一抖胡醫仙的肩膀,又道:「老頭,你就說他能不能去我哪兒養着,書院條件可比這兒好,你平時不也在城裏嗎?看診也方便啊。」
畢夷天說着,望了眼對面廚灶,兩個年輕人跟前後車軲轆似的,一個走一個跟。
他指着那頭,又對胡醫仙以理相勸:「看看,還有那倆,郎才女貌,兩情相悅,人才剛見面,總不好再單留人家姑娘,照顧別的男子吧?」
胡醫仙聽着他說話,也轉頭望了過去,見那廚灶里的兩個小年輕確實像在鬧彆扭,也不知是不是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