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紫光閣勤政堂,馮保在前,陳矩在後,兩人輕輕地走了進來,看到朱翊鈞在伏案批閱奏章文書,垂手站在一邊,沒有出聲。
過了十來分鐘,朱翊鈞無意抬頭看到兩人。
「哦,回來了。」
「回殿下,奴婢奉令旨恭送徐老先生回鄉,回來了。」
馮保和陳矩連忙行禮答道。
「起身。去了很多人?」朱翊鈞繼續伏案,嘴裏問道。
「回殿下的話,京里的文官們去了一大半,勛貴外戚們也去了不少,東便門碼頭,都擠不下。
張先生等徐老先生的門生弟子們,還要送到通州才回來。」
「嗯,張先生有告過假了。馮保。」
「奴婢在!」馮保上前半步。
「潘師傅呈上《議築長堤疏》,再次請求恢復黃河和大運河故道。還說欲圖河工久遠之計,必須築近堤以束河流,築遙堤以防潰決。
可是潘師傅的幾次上疏,都被工部和戶部駁了回去,或只准了一部分。
河工之事,不僅耗費巨大,還關係重大,稍有疏忽,會影響上百萬百姓的身家性命。必須慎之又慎。
你叫東廠番子,派幾個精幹的人,查一查.」
馮保遲疑地問道:「殿下,查什麼?」
「查查河工,潘師傅這幾年修了上千里河堤,卻沒有落得地方一句好話。從州縣到布政司,許多地方官員在彈劾他以修河道為名侵佔百姓田地,混用劣質材石,還索征民夫甚急,百姓苦不堪言。
尤其以山東彈劾潘師傅的奏章最多。反倒河南、徐淮等地,不僅彈劾奏章不多,說潘師傅好話的奏章卻是一大堆。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反應,這裏面有玄機。山東要查,河南和徐淮也要查。孤要知道這裏面的原委。」
馮保馬上應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馬上去安排。」
等馮保離開,朱翊鈞對陳矩說道:「你去跟楊金水說下,叫少府監從欽天監、測繪局以及民間營造社等處,組織一批測繪和精於營造的人,去潘師傅修好的河道悄悄實地勘查測繪。
孤知道潘師傅是實誠人,河道會用心去修。但到底修成什麼樣子,孤要心裏有個數!」
「遵令旨。」
朱翊鈞抬頭,看了一眼空曠無人的前方,又伏身繼續批閱奏章和文書。
通州啟航的官船上,剛剛換船過來的徐階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春意盎然,勃勃生機,老夫卻要告老還鄉了。」徐階幽幽地嘆息了一句。
二子徐琨端着一杯茶走了進來,把茶杯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父親大人,我們終於離京了。」
「是啊,終於離京了。」徐階點點頭。
「父親,今日朝野官庶軍民,歡送父親你致仕回鄉,榮隆至極,國朝百年難遇。只是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西苑只是派了馮公公和陳公公代送,沒有親自來。」
「知足吧。我徐家現在也是榮極一時,小心物極必反。」
「父親,兒子聽說自你請辭出閣後,朝中暗潮湧動,都在盯着內閣閣老的位置。」
「那是自然,有人退,自然有人要進。」
「父親,大家都說戶部高公補入閣的機會最大,你覺得如何?」
徐階嗤地一聲冷笑:「不要我覺得如何,老夫覺得如何有什麼用?要西苑覺得如何。」
「父親,你覺得西苑意屬哪一位補入閣?兒子記得高公在西苑那邊不討好,先皇晏駕,西苑利用國喪不易擅動名義,把高新鄭按在老家足足三四個月,後來才鬆口放他進京,卻只是讓他執掌戶部,不入閣。
高新鄭心高氣傲,甚是不滿,暗地裏跟太子殿下斗過幾回法。父親,西苑跟高新鄭真得會冰釋前嫌嗎?」
「冰釋前嫌?前嫌哪有那麼好釋的。高新鄭此人,心眼不大,睚眥必報。滿朝都知道他的脾性,西苑也知道他的脾性。」
徐琨眼睛一亮:「父親的意思,這次入閣,西苑不會讓高公如意?」
第二百零二章 他終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