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坐在前往濟南府的轎子裏。
轎子是盧成駒從濟南府帶來的,八人大轎,八尺長,六尺寬,比普通轎子要長寬一些,坐着特別舒服。
還專門配了一班轎夫,據說是曲阜孔府世代相傳的轎夫。一班三十二人,八人一組,半個時辰換一輪。
走起路來快捷如飛,平穩不晃。
輪換時也非常有技巧,兩人一換,坐在裏面的人根本沒感覺,轎夫就換完了。
張居正坐了一天,覺得非常舒服,也就笑納了。
此時的他正在翻閱着北京急遞過來的邸報,上面有明發的詔書,以廣東海賊處理不力為由,然後遍數北虜、東韃以及海賊寇邊擾境,兵部和地方處理不及,然後皇上改京營戎政督辦處為戎政督辦處,臨機應變,直接處理兵事。
張居正看到關鍵的一句,「督辦處面君承旨,以督辦處名義發出寄信諭旨,直詣地方督撫、總兵、都司、指揮使,遵行不誤,違者以抗旨論處。」
內閣有起草詔書、敕命的權利,那必須奉批紅行事。
沒有司禮監的批紅,內閣無權給六部和地方下達命令。
現在督辦處可以奉聖諭,直接以督辦處的名義發寄信諭旨,直詣地方軍政官員。
遵行不誤,違者以抗旨論處。
總兵、都司、指揮使等武將肯定沒有勇氣違旨。但是督撫就不好說了,他們有底氣封駁「亂命」。
可是張居正數了數,大明督撫中宣大總督是胡宗憲,薊遼總督是譚綸,寧夏、甘肅總督是王崇古,陝西總督是霍冀,廣西兼廣東巡撫是殷正茂,江西巡撫是王一鶚,福建、浙江巡撫是曹邦輔,山東巡撫是自己。
一水的太孫黨。
督辦處名義上是朱希忠掌纛,但大家心知肚明,是太孫管事。那麼督辦處發出來的廷寄上諭,大家肯定會遵循的。
久而久之,督辦處發廷寄上諭,就成了定製。
所以邸報上除了這道明發詔書,其餘的都是彈劾奏章,都察院、六科給事中,排着隊上彈劾奏章,說這是亂命。
估計等段時間,該地方布政使、按察使和致仕高官們上彈劾奏章。
有用嗎?
張居正冷笑一聲,有什麼用?
你們上什麼奏章,有本事不懼廷杖,去午門叩闕哭諫。
或者學海瑞先買口棺材放在家裏,直接死諫。
你們這樣不痛不癢地上彈劾奏章,皇上都不裝了,直接發在邸報上,你們愛咋咋地!
為什麼皇上這麼硬氣?
因為內閣也同意了,還是首輔徐閣老帶着諸位閣老聯署上疏,陳述邊務兵事詭秘多變,兵部和內閣難以臨機應對,出了不少簍子,甚至還舉出了東南倭患、庚戌之變和癸亥之變,應變不及,釀成大禍。
懇請皇上行萬全之法。
於是皇上就行了戎政督辦處這麼個萬全之法。
皇上和內閣達成了默契,反對聲再洶湧喧囂,也於事無濟。
老師,應該跟皇上和太孫達成了某種協議,謀到了身後事的保證。
張居正放下邸報,長舒了一口氣。
督辦處,統籌局,這是皇上留給太孫殿下的尚方寶劍。
皇上想隔代傳位給太孫殿下,但是礙於禮法國制,中間還有太子。皇位必須由太子傳給太孫,只是太子平庸,太容易聽人勸。
於是皇上深謀遠慮,給太孫留下督辦處和統籌局以為依仗。
老師也看透了這一點,大家很默契地達成了協議。
朝堂局勢已經穩定,只是自己的馬政革新,看樣子不會那麼順利。
張居正從腳下的柜子裏拿出一個扁平盒子,打開,裏面有十張匯票。
匯金銀行濟南分行頌發的匯票,可在匯金銀行遍及十三省,以及上海、寧波、大同等海陸關口重鎮的分行,見票即兌,換成金花銀。
每張一千兩銀子的面額,總共一萬兩。
是太僕寺派駐山東的寺丞盧成駒那一晚拜訪自己時,呈上的見面禮。
這些貪官污吏,接受新事物倒是蠻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