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兒一個踉蹌,隨即咬牙舉起手手裏的匕首就朝着張峒道的方向刺下去。
張峒道到底是個心軟的,劍鋒被冒蘅攥在手心裏,他不敢拉扯,居然下意識脫手放開了劍柄,側過身躲避。
王多兒一下刺空,已然殺紅了眼睛,又舉起匕首打算再刺。
張峒道此時已經是赤手空拳,毫無抵擋之力,幾乎只能狼狽躲避。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把劍宛如霹靂雷霆一般裹挾着風聲從側面呼嘯而來,只眨眼之間便聽得一聲脆響,那匕首尖刺的劍尖位置被從中間刺斷,兩片破碎的刀片砸在地上,被李平陽一腳踩在鞋底。
她舉着劍正對着王多兒,扭頭望向雙手流着鮮血的冒蘅,咧開嘴眯着眼睛笑了:「阿蘅,抓着劍刃手疼嗎?我不是張峒道,如果你手疼的話,我可以幫你把兩條手臂砍下來——反正審理案件又不需要雙手。」
冒蘅愣了許久,雙手一松,張峒道的佩劍應聲落地,她有些無奈地苦笑起來:「你真的還是個人嗎?這體質也太流氓了吧?」
李平陽勾起嘴角朝她眨眨眼:「沒有這種本事誰敢兵行險招——剩下你們還有什麼話,就去縣衙公堂繼續說去吧。」
冒蘅抬眼看向她,許久嘆了一口氣:「遇到你這種不講道理的人,我就總是會恨上天怎麼總是仿佛格外偏愛你呢?為什麼你就不用吃苦呢?」
李平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放下劍,伴隨着屋外逐漸清晰的官差急促的腳步聲,她看向張峒道,好一會也無意識地舒了一口氣:「這一夜好長啊……」
翌日午時。
張峒道從縣衙後門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李平陽雙手抵在膝蓋上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狗尾巴草,坐在石階上看着水洗過一般碧藍的天空:「你這麼在意,幹嘛不進去?」
「……哼。」李平陽咬着草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張峒道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在身邊挨着坐下,也仰起頭看向沒有一絲流雲的清朗天空:「菜人這件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自然沒有什麼責任好去清算,但是魏無命、胡善行、宋掌柜的確是她殺的。所以無論如何冒蘅大約也是死罪難免了。」
他說完,扭過臉小心地打量着李平陽的側臉,試圖從那張平靜的賭氣似的臉上看出一些裂痕。
但是沒有,李平陽的怒火很平靜地燃燒着,似乎這個消息是向着波瀾壯闊的汪洋之中又丟入了一顆石子,影響微茫又渺小:「哦。」
「你要是心軟,我也可以去求求情,畢竟眼下已經沒有人在繼續調查菜人。冒蘅姑娘所犯的罪孽都和菜人相關,可大可小……去求求宋縣丞,未嘗不可能留下一條生路。」
「不用了。」李平陽嚼着草根,含糊地回答着。好一會又搖搖頭,仰頭望向天空,喃喃重複了一次,「不用了,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我知道她受苦了。這麼多年,老天幾乎沒有給過她第二條路,她所遭受的那些磨難也是她今天會選擇這條路的原因——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那麼多人因為她死了,而且就是不說其他人,她還親手殺死了馮家那個可憐的兒媳婦,甚至是知道對方丈夫可能已經被做成菜人之後,也沒有放過她……」
「阿蘅知道自己選了什麼樣的路,她逃避死亡,不代表她否認自己該死——這可能也是她和魏無命最大的區別吧。我不能替代任何人原諒她,她做了這麼多壞事,能交給律法去判決,已經是很仁厚的結局了。」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司藥女官,居然將整個大唐都耍得團團轉。」張峒道感慨了一句,大約是有意希望李平陽高興些,他輕輕搗了搗李平陽的肩膀,「這一次要不是你,我早就死於非命了。冒蘅姑娘有一點說得不錯,你這種人出現就是不講道理。」
「這個死局也只有不講道理的人才能破得了。」
李平陽輕聲笑了:「什麼不講道理?不過是沒有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罷了,天地自然的道理,我們可都沒有破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