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風和日麗。
那天,趙筱雨的心情也風和日麗,明天她就要和老九去領證了。
雖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想到兩人終於有了合法的夫妻身份,她還是激動不已。
她已請好了假,坐在辦公室里消磨着時間,等着最後一節課下課的鈴聲。
那天,她照了無數次鏡子,養尊處優了幾個月,她又恢復了往日的美麗。
那天,她在辦公室里補了好幾次妝。
那天,她是第一個走出校園的老師,和潮湧的學生爭搶着大門的通過權。
那天,黃水縣發生了一起惡性的校園傷害事件,一名持刀歹徒對着手無寸鐵的小學生瘋狂地砍殺。
那天,老九來遲了,或者說趙筱雨出來得有點早。
趙小禹聽到了喊叫聲,看到了驚慌四散的學生,意識到情況不對,飛奔了過去。
他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女老師抱着一個同樣渾身是血的歹徒,對着嚇得呆若木雞的學生拼命地大喊:「快跑,快跑,快跑啊……」
由於道路被挖斷,又到處圍着圍欄,警車開不過來,警察們徒步往學校門口奔跑。
救護車開不過來,醫護人員抬着擔架,也徒步往學校門口奔跑。
趙小禹抱着受傷的女老師,也在徒步奔跑着。
那天,二完小共有三名學生受了重傷,十多名學生受了輕傷,一名女老師犧牲在與歹徒的搏鬥中。
醫生的結論是:失血過多,未能及時送醫。
那天,趙小禹跪在醫護人員面前,請求他們妙手回春。
那天之後,不同部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分,最大的責任在於施工方未能規劃出應對突發事件的綠色通道,卻沒人追究城市道路為什麼年年挖月月挖日日挖。
那天之後,趙小禹失語了,嘴裏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那段時間,趙小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後來聽陳慧說,他當天跪在醫院的走廊里,誰也拉不起來,跪到天黑,又跪到天明,像一個路障,人們從他身邊經過時,不得不從兩側分流,一直跪到昏倒在地。
但是趙小禹全然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是否哭過,是否參加過她的葬禮。
他只記得,那個抱着歹徒的渾身是血的女老師,她的呼喊聲一直在他耳畔迴響。
「快跑,快跑,快跑啊……」
趙小禹恢復神志的時候,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打着點滴,孫桂香和陳慧陪在他身邊。
病房裏還有兩個他不認識的人,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一個瘦臉戴近視眼鏡的年輕女子。
陳慧介紹說,那個男的是筱雨生前的朋友,名叫李海東。
李海東說他以前見過趙小禹,但趙小禹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李海東又向趙小禹介紹了那個女的,說是保險公司的理賠員。
李海東說:「筱雨在飛躍風哨口前買過一份保險,身故受益人是你。」
風哨口,殘陽如血,映紅了黃河水。
雖已是零下十幾度,但是因為這一帶的水域較窄,水流湍急,並未完全結冰,只在邊上掛着一些冰碴。
冷風吹過原野,倔強的枯草在風中傲然挺立,縱是一根根細瘦的干枝也寧折不彎。
枯草中的英雄紀念碑在默默注視着大地,聆聽着人間的悲歡離合。
風哨口的C形口涌動着一股颶風,嗚嗚作響,宛若一曲悲歌,細聽來,卻夾雜着人嘶馬嘯。
那條被剷平的坡道,已被短短的青草覆蓋,此時青草已成為枯草,和整個原野融為一體,只是沒有別處的草高,從而顯現出一條模糊的路徑。
坡道的最下方,停着一輛黑色的250摩托車,趙小禹騎在摩托車上,摩托車在突突地響着。
第436章 快跑,快跑,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