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榮耀瞳光
堡珈珥困極。
一直行動中的他,此刻就像一具隨着自己每一個動作,吱吱發響的木製。軀體無感的骨架,在心靈指令下簌簌而抖。
右手中的薪木,仿佛在大海中要拽直的桅杆,雙目看向琉璃高光。心中,星晶一樣迷離的希翼與靈感一同閃爍。
他忽然側目,看着蜷在天柱後死灰般枯槁的恰盧利。心念:痛苦可憐的人啊,你做的事情並不比我少啊。我怎能像兇惡的武者修峻那樣推他?
「冰盧厝的侍者,不怪你私心逆違祭禮,重疊修飾了——不該你作的心禱。是我不堅的心經不起惻隱棍棒的敲擊。」堡珈珥仿佛攏起寒冷中一團珍存的余火,左手抱住恰盧利的肩頭。
恰盧利振奮的目光,瞬間閃亮。他挽起袖子,飛快地擦拭淨滿臉的淚跡,竭力要托住堡珈珥站穩。
可是,身體看似驟然挺直,疼痛與睏倦讓他屈於肉體的羈絆,後背傾斜中,夯在天柱上。震動復以加重的疼,讓他額頭的汗水滾落了。
驚疼刺激着,恰盧利從麻木中睜大眼睛。
「太陽尊啊,復活侍者的軀體。這個祈禱,就為我自己。」恰盧利呼道。
堡珈珥點點頭,轉身站定,對着高腰酒壺唱曰:
「滿斛祭禮的酒,
被我祭口提及時,
它還是未被尊者接納的生水……
這,這——
就是我心,
點不着薪木的因啊。
願……」
堡珈珥身後,眾侍者長笛、高弓立地的豎琴與金鈴一同奏響。
大殿迴旋的天音衝出一葉葉窗扉,讓整座宮殿的光接納藍空的繁星時,以形狀與色澤,同步衍生宇宙鮮活呼吸的靈韻。
冰盧厝族人亢奮着,他們滿面赤紅,急促呼吸從口鼻沖騰的氣流,像激昂的馬匹。
在感覺燃燒的火焰里,他們目視祭主堡珈珥的口齒與手蓮施行祭禮的精謹位移。渴望得快要灼燒的目光,多麼希望化精神之無,從祭歌音聲與大殿之廓,飛出傲然插地立誓的一把絕刀——來終結時空中阻祭的厄運。
「冰之鎖,
萬巧無方。
飾尊洪疊邇厝啊,
冷冽猝死狀——
睚眥必較,
孤傲手鈎,酷血如電……
洇藍冰的紅,
還在流逸血元素……」
堡珈珥喊着,劇痛般顫着雙臂,以屈折攀力的慕求,將胳膊抬起。
他左手指定太陽戰車的馬匹,右手舉起薪木。以掙脫疲憊的激奮,將頭顱昂起。半墮的身軀極致抻開,形綻暴躁的一息脈動,讓他喑啞得快要破碎的發聲,激烈了喉結的瞬間膨脹。
恰盧利垂下頭,不敢直視堡珈珥畸變的姿態。傳入耳朵的嘶啞,讓他驚恐地想起崩力猝死的馬匹。
眾侍者不敢停止手中接近法器的樂器。儘管他們知道:意志渦流風似的催化,足以讓失控在音聲中的肢體分崩離析。
但是,這是冰盧厝最痛苦的祭禮。不拼力破局,意志煉生的精魂就會溺死在墮落的淤泥堆,拘成永難超生的苦靈。
眾侍者驟地暴起。他們放縱狂浪的鐵手,將柔綿絲弦、孔洞之木、玲瓏鐵箍,極致張力而佐,卓爾放大樂器承音的極限。
豎琴飛奔的指,敏捷勾撩,颯劃翻騰如狂風怒號的衝動。驚顫中模糊的線條讓整個高弓之琴,變作響徹宮殿的雷鳴。膨脹、崩落的空氣,隨弦音猝硬的塊壘,簡直有形可觸。
風笛靈音穿梭如啁哳之蛇,無形穿刺空濛混沌。顯示韌性不滅的犀利之箭。
驚鈴怒馬,搖曳不死的鐵光流蘇,變作燃在輪廓邊沿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