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而逼仄的花輿阻隔了眾人的目光,譚懷柯稍稍放鬆下來。
事已至此,她已不像數日前那般想要掙脫逃離,權衡了自身的處境,反而覺得這樣的安排算是峰迴路轉了。儘管前路必定還有許多坎坷,單是要過申屠家的門就阻礙重重,可她至少有了新的立身之本
喜氣洋洋的吹打聲吸引來了許多圍觀鄰里,沛兒跟在花輿旁,聽到不少議論。她本就是外鄉人,自被人牙子賣進譚家,一直被關在院裏學規矩,對張掖郡知之甚少,連自家小娘子這樁婚事都一頭霧水,此時正好聽聽坊間傳聞。
「申屠家那個大兒子真是沒得說,打小就有能耐,從軍才幾年呀,就當上了千戶長。」
「好像還是個什麼校尉吧,說不準哪天還能當上大將軍呢,可惜啊」
「相比之下他家那個小兒子就太不成器了,文不成武不就的,給嬌慣成個紈絝。」
「他家祖上本來就是安都的大官兒,只是獲罪被罷黜到咱們這兒來的吧?」
「什麼罪啊?」
「那我哪兒知道!」
「申屠家有名聲前程,這譚家雖然大不如前了,好歹也曾豪富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兩家聯姻本該是大大的喜事,哪邊也不虧,誰知道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哎」
「可不是麼,要不譚家也不會突然換了個女兒出嫁啊。」
「譚家這事做得嘖,乾脆退婚不就得了。」
「他們哪裏捨得退,有那麼個敗家子天天散財,譚家先前的日子也不大好過。聽說要不是有申屠家的聘禮填補着,譚老爺的生意差點周轉不過來。」
「哎喲,可不是,申屠家納徵那天真是風光,光是聘禮就拉了好幾車,田地鋪面也給了不少吧。你是沒見着譚娘子那張臉哦,連着幾天笑得合不攏嘴。」
「可惜福薄啊,申屠家的大兒子福薄,譚家這庶女也是福薄」
「話說回來,譚家這庶女好像沒怎麼見過啊,是當年那個胡姬給譚老爺生的?」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吧,那胡姬早些年就病死了,聽說是有個女兒,多半是被譚娘子送到鄉下宅子裏養着了,為了這事才接回來的吧。」
沛兒還沒聽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就「福薄」了?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黑一白兩個人影,舉着飄墜白布的招魂幡,堂而皇之地攔住接親的隊伍,圍着花輿左揮揮右揮揮,口中念念有詞:「魂兮歸來,迎婦過門魂兮歸來,迎婦過門!」
被招魂幡掃到臉上,沛兒驚呼:「啊,你們是何人!」
抬着花輿的轎夫也都嚇住了,當即落下花輿罵道:「怎、怎麼回事?沒跟我們說有這一出啊,躲開點躲開點,別招到我身上,太晦氣了!」
陣仗一亂,那些吹打的樂師也都停了下來。
沛兒語無倫次地說:「小娘子怎麼辦?突然衝出來兩個人,好像在招魂,我們是不是跟別人家的喪事撞上了?這大喜之日」
「別慌。」譚懷柯鎮定地告訴她,「是郎君來迎我過門了。」
「什、什麼?」沛兒怔住,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
「各位轎夫大哥,想來是我夫家事務繁多,沒有交待清楚,小女在此賠個不是。」說着她從頭上拆下來兩個髮飾,示意沛兒打點他們,「這也是迎婦禮的一環,諸位莫要見怪,煩請將我送至夫家門口,應當就剩幾步路了。」
總歸收了她的好處,這些人不情不願地送完了最後一程,只是難免抱怨兩句:「喜不喜喪不喪的,沒接過這麼瘮人的活計」
沛兒也漸漸意識到了這場大婚的荒唐之處。
只是她未及細想,已然來到了申屠府的門口,猝不及防地被滿目掛白震住。
一時間她竟分不清了,這究竟是在迎親,還是在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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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着綵綢的鮮艷花輿落在地上,歡天喜地的吹打戛然而止,領頭人忙不迭招呼着大伙兒收工,說新婦接來撂這兒就行,繞過那兩個招魂引幡的,收拾了行頭便就此散去,原本吵吵鬧鬧的鄰里鄉親也倏忽安靜下來。
沛兒被眼前這景象駭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