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抱枝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甚至有些可悲,淚水順着臉頰流下。
風很大,淚散落在風中。
可是她覺得還不夠,她希望風再大些,雪再猛些,好將自己的痛苦凍得麻木。
李起兮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還真以為能與公主交心不成?
不過是夜談幾次罷了,只有自己當了真。
她不知道這個書中的世界竟是這樣的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行至後苑,看到結了冰的湖面,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真的很想沉入湖中,看看這樣冰冷的湖水,是不是足以讓她麻木。
身後有一人提燈而行,遠遠地跟在自己身後,妊抱枝知道那是誰,可是現在自己只想逃離她的視線。
妊抱枝來到湖面,緩緩蹲下身子,握拳用力地砸向冰面,一下,一下,又一下。
冰層被砸得裂紋四散,她仍舊繼續砸着。
手本就有凍傷,如今這般,指關節處紅腫與青紫交加,血液順着冰面的裂痕不斷蔓延。
夜色被漸漸照亮,身後的人慢慢地靠近了妊抱枝,燈光將二人的影子投射於破碎的冰面,一個蹲着,一個立着。
「嘩啦——」
冰層破裂,妊抱枝鞠了一捧水,胡亂地潑灑在臉上,冰冷的水珠又嘩啦啦地灑在地上,還有一些順着臉頰滑落,滲進了衣領。
「你還好嗎?」身後之人的聲音有些複雜,似有歉疚,似有關切,又像是什麼都沒有,依舊那般高高在上。
妊抱枝沒抬頭,只是睜着眼,髮絲上沾着的水落入眼中,她的眼底通紅一片。
她眨了眨眼,將臉上的水甩掉,然後坐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那彎殘月,半晌才聲音嘶啞地說:「不好。」
李起兮神色微動:「是我的問題。」
「我又怎麼經受得起武周長公主的歉意?我只是一介草民,公主能收容草民,已是莫大的恩賜了。」
「蒼鷹我已召回。」
「千秋公主肯遣自己手下的影子之一派來庇護草民,草民唯有感恩戴德。」
「抱歉。」
「你知道了多少?我的身份?我的物品?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妊抱枝頭也沒回,語氣也是那樣的波瀾不驚,「黑衣人?媯暮心?包括我今晚殺了陳公正?」
李起兮被這樣質問,一時百感交集,她此前未曾料到被妊抱枝知曉真相後,自己的情緒竟也會這般被左右。
她喉間有些發緊:「對不起。」
妊抱枝沒有回話,只是發出了一聲短促的苦笑。
其實,這一切早就想到了,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意相信罷了。
為什麼李起兮會知道自己有鉛活字?
為什麼一行人在深夜前往公主府,府中侍衛毫無阻攔之意?
為什麼即使她已經回到了公主府,卻依舊逃不過那道窺視的視線?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
或許在自己醉酒暴露真名的時候,就已經身陷囹圄。
妊抱枝闔上雙眸,長呼出一口氣,待再睜眼時,神色又是一派平靜:「草民想知道,關於草民身邊的事情,公主還有什麼是瞞着我的呢?」
李起兮道:「媯暮心是我手下的人。」
「難怪呢?」妊抱枝喃喃,「難怪她會主動找到我,難怪這麼多孤苦無依的女子能聚在一起,難怪她們有足夠的資金支撐着她們不斷去創新。」
「你的防人之心過於淺薄。」
「是啊,」妊抱枝終於回過頭,「公主,你說,我該怎麼防你才好?」
「不用防。」
妊抱枝緩緩站起身:「呵,確實是高位者會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