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瑨站在山道的入口,狹窄的山道,石階縫裏都長出了青草來,兩旁灌木茂密。但這蓬勃的生機叫人感覺不到半分愉悅,他手按着腰間的佩劍,身上鎧甲冷硬,仿佛站在十丈黃沙和冰天雪地里。
白檀卻是站累了,坐在山道的石階上,一手扯着旁邊長得青蔥的小草。
聽說庾世道已經入了都城後,二人便沒再繼續上山,而是回到了山腳等候消息。
山腳下早已瀰漫開大片的草綠,一直鋪到幾十丈外的官道上,大軍在這草綠之上駐紮,靜默着一點聲響也沒有。
只要先鋒入城後放出信號,他們便會大舉攻城,屆時就能裏應外合,一舉反撲。而此時只能等待,自然焦慮。
忽有兩個士兵押着個人到了跟前,那人身着赤黑鎧甲,竟然是叛軍。
「稟告殿下,庾世道從城頭懸出此人來送信,被我們抓住了。」
白檀拔草的手停了下來,司馬瑨已經走了一步擋在她身前:「庾世道讓你送什麼信?」
那叛軍急忙道:「白太傅已經答應將女兒嫁給義城侯世子,義城侯特地來請太傅之女白檀入城去見。若是殺了我便等於拒絕,義城侯為回敬會屠滅白家!」
「……」白檀錯愕地站了起身。
司馬瑨腰間的佩劍已經鏗然出鞘:「你再說一遍?」
身後的人一把拉住了他,他轉頭就見白檀對自己招了招手,只好暫時壓下怒火,隨她往邊上走了幾步。
「此事一定有蹊蹺。」白檀皺着眉,腳下來回走動,她有些慌亂,實在沒想到庾世道會對太傅府下手,「我得入城一趟。」
司馬瑨捉住她手腕:「你不能去,太過危險。」
白檀皺着眉頭:「我知道你脾氣,但眼下是非常時期,誰也不可置身事外,何況庾世道已經指名道姓要見我,我不去豈不是助長了叛軍氣焰?你放心,你的大軍還在城外,我還有利用價值,庾世道不會傻到殺我。」
司馬瑨依舊不為所動,沉着臉滿面怒意。
白檀左右看看,墊腳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司馬瑨的臉色這才稍有緩和,緊撰着手指:「那我派幾個人護送你去。」
城中都是叛軍,庾世道若真要下手,根本避無可避。但白檀知道他擔心,還是點了點頭。
那個傳信的叛軍被鬆開了,白檀由五六人護送着跟在他身後。
步行的速度有限,到達城門下時至少用了半個時辰,城門不開,吊橋自然不會落下。
白檀以為這會是個讓叛軍開城的契機,然而那領路的叛軍竟然直接下了護城河,從河岸邊叢生的草叢間扯出一艘小船來。
船太小,不可能帶上別人,白檀不得不佩服庾世道的精明謀算,咬了咬牙,交代其他人不必隨行,提着衣擺登上船去。
那叛軍立即划船駛向對岸,城頭並無激烈對戰,也無人阻攔他,看來城門仍然由庾世道控制着,不知道白棟如何了。
白檀心裏緊緊揪着。
到了城頭下,上面扔了繩索下來,那叛軍拿了在白檀身上一套,便要給她綁上。白檀不願被一個陌生男子接觸,何況還是叛軍,劈手奪過來道:「不勞費心,我自己來。」
叛軍嘿嘿笑了兩聲:「若是綁不緊掉下去可就沒命了。」
白檀冷冷瞥他一眼:「我不是要成為義城侯的兒媳了麼?你敢這麼與我說話?」
叛軍霎時閉了嘴,朝上方揮動手臂。
白檀腳下一空,人被扯了上去。
太傅府里,庾世道已經快沒耐心了。
那柄劍從白仰堂的脖間移開又架上來,架上來又移開,他似乎已經將白仰堂當做了個玩物在戲弄。白仰堂的脖子上已經被割出了傷痕,滲出了血跡,臉上卻依舊鎮定。
他越是這樣,庾世道就越想看到他聲名狼藉無力回天的模樣。
院門忽然被吱呀一聲推開,先前去傳信的叛軍小跑着進了廳中,貼在庾世道耳邊低語了幾句。
庾世道移開了白仰堂肩頭的劍,轉身看向院門,門外走進來的女子石青深衣,長帶束髮,腰間別着一支白羽扇,面白唇紅,眸色深深,神色偏生又疏闊從容,簡直與當年的郗夫人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第63章 里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