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相思緊
周巽的回答,謝青芙壓在了心底。
她以為心中懷着一個秘密大約會度日如年,但時如逝水,永不回頭。當一片枯黃的樹葉從枝頭靜悄悄的落下來,混雜着潮濕的花瓣被秋雨侵蝕,謝青芙才朗然發現夏季已過。夜間入睡之前,從發間拔下的木簪散發着瑟瑟涼意,她只有將木簪更緊的握在了手心裏入眠,才能什麼也不夢到,睡的安穩一些。
她有時候會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亦或是這件事做完後餘生又該做些什麼。只是反反覆覆的對賬,反反覆覆的上門收賬,再反反覆覆的被拒之門外。
曾有一次她站在借債人的家門前,一直從晌午站到晚上。入夜後半綠在夜色迷濛中尋到她,抱住她便嚎啕大哭,仿佛她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謝青芙這才發現天已經暗了,夜風吹得她手指冰涼,膝蓋也已經麻木了,稍微的彎上一彎,便能痛得仿佛尖刀刺戳,萬蟻蝕骨。
可她只是很平靜的吸了口冷氣,然後摸了摸將頭埋在自己肩上的半綠的發。
&沒事。」
半綠哭得更加難過,但謝青芙卻知道自己並沒有說謊。
她真的沒事。這世上已經沒任何事情是能夠讓她感到不能解決了的。
謝府仍舊搖搖欲墜,催債的債主也仍舊不留情面。甚至連借了謝府銀錢的欠債人也全都開始閉門不見。謝紅藥曾想報官解決,但官府中人收了不知道誰獻上的賄賂,毫無作為。有時候謝青芙在借債人的面前站上好幾日,也得不到一點回應。
但她堅持着,謝紅藥也堅持着。許多的事情即便是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因為沒有放棄的資格,所以不得不繼續咬牙撐着。
這一日天色尚早,謝青芙挽起袖子,將一件衣裳用力的擰乾。深秋清晨的水已然帶了幾分冬日的寒洌,凍得她的手指都感覺到了微微的刺痛。
她抬起通紅的手指隨意的看了看,覺得尚能堅持,遂彎下腰去繼續搓洗。
只是還沒有搓上兩下,便見半綠匆匆穿過廊子跑過來,一路上撞翻了好幾叢盛開着的花架。謝青芙不知她因何事驚慌失措,只是見她氣都還未喘過來便沖自己比劃着什麼,遂眉頭一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麼了……又有人來要債麼?」
謝青芙一面說一面將手裏的衣裳放回盆里,頓了頓,將衣袖也慢慢的放下了。見她轉過身躊躇着便要往門外走,半綠用力搖搖頭跟在了她的身後,言語中掩不住的不安:「不是討債……」見謝青芙轉眸來看着她,半綠一咬牙,「不是討債的,是沈管家在門外。」
謝青芙的腳步一下子停在了原地,挽着袖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半綠於是又重複了一次:「小姐,門外是沈管家。」
謝青芙動了動手指,只覺得本來凍得刺痛的指尖失去了知覺,世界一片安靜。
她又試着張了張嘴巴,然而嗓子眼兒仿佛被什麼東西黏住了。她沉默得仿佛一個傻子,望着半綠的雙唇不斷開合,自己卻說不出任何的話。
&姐,沈管家他……一定是捨不得你才回來找你的。」
謝青芙的世界仍舊是一片寂靜,像古井無波的湖水,有人不斷的往裏面投擲細小的石子。只是徒勞無功,她什麼都聽不到,像是已經被誰封印了。
&姐,小姐……你去看看吧。」
見她久久的沉默着有些嚇人,半綠仿佛在懼怕些什麼,不管不顧抓住她的手開始往外拉扯,謝青芙回過神來,踉蹌了兩步想掙開半綠的手。但半綠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一改往日的言聽計從,手勁大得將她的手握得隱隱作痛。
&綠,我不能去……」
謝青芙用力的掙扎着,終於從雙唇間慢慢的溢出一句話來:「你放開我,我不能見他……」
&不想見沈管家嗎?」半綠一下子哭了出來,「小姐,你見見他吧。他不知道已經在門外站了多久。他看起來就跟丟了魂一樣。」
謝青芙心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掙扎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她懷念從前,若是小時候的她聽說他回來了,必定會立刻丟開手中的所有東西,就這樣跑出後院穿過迴廊,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懷抱里去。
第47章 枯黃·(十)